“下雪了……”鬼七平摊手掌,抬头喃喃道。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石宜河泽已经安静地站在那里。
“想家吗?”石宜河泽平静的问道。
没有说活,鬼七转身,走向鬼屋,与石宜河泽擦肩而过。
“最后一次,赢了就自由。”
“我有家吗?”站定,鬼七笑笑,又恢复了沉默。
“你有信念吗?”
“杀你——”咬牙切齿道,顿时鬼七手臂上燃烧起紫色的火焰。
正面着石宜河泽,拳头被他攥入手中,鬼七一脸平静。
“这样才对,保持这种欲望,活下去。”石宜河泽一脚踹飞了鬼七,直接将一号屋打了个对穿。
里面鬼一几人平静,没有表露任何情绪,也视而不见,直至石宜河泽转身离去。
“看看小七怎么样了。”直到石宜河泽消失,鬼一才说道。
鬼二走过来看了看躺在那里呆呆看着天空,任雪花飘落在脸上的鬼七,并没有去打扰他。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鬼二说道,“这是多少次被打了?真不知道小七在教官心中什么地位。”
石宜河泽是一号屋的教官,也是鬼七的魔鬼。
“要是其他人这样对教官,绝对早就死了。”
“别多言了。”鬼一皱了皱眉头,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鬼屋部落里那么多人,恐怕教官也就只在乎鬼七一个,甚至可能鬼屋部落就是为了鬼七才建立的。
好好看看这场雪吧……或许是我们这一生的最后一场雪也不一定。鬼一嘴角轻念道。
众人陷入了沉默……
赢了就自由,前提是赢,最后一次杀戮,岂会草草?
我们几个人至少要有一个人活下来啊……
六人心想。
……
“下雪了……”坐在茅屋中,狼七的脸上有一道伤疤,安静的看着雪花从窗口飘忽,眼中有些落寞,左手轻轻拂过黑尾光滑的毛发。
黑尾是一只浑身雪白,尾巴漆黑的貂,
“现在就只有你陪着我了,但不知什么时候我就会离你而去了,那时候会有谁会替我照顾你呢?”狼七知道自己的敌人有怎样的能耐。
狼七这半年来基本没跟人说过活,从来都只是黑尾说说。
狼七想起了老大曾经说的一句活,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能记仇,哪怕我们全都死了,都不能报仇,一份恩怨一份了,如果都想着报仇,那我们这一行的哪里有时间去做我们这一行的本职,情分,原本就是不应该存在我们这一行中的。
可是我放不下呀!狼七握紧拳头,脸上的刀疤似乎又疼了起来,这半年,去了炎王朝的前线,做了一个阵前卒,杀人,杀人,杀人!狼七只想在杀人中忘却自己内心的疼痛。
“孩子,在思念哪家姑娘啊。”一个皱纹里都藏着微笑的老妪端着一簸箕劣碳走了过来。
“没。”
屈膝盘坐,将劣碳缓缓倒入煤炉,嘴上自顾自的说着,“你看起来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长的也很端正,虽说脸上有个伤疤,但不影响你的俊俏啊。如果我孙女还在的话,老婆子我肯定会拉下来脸给你们撮合撮合。”
狼七报之一笑,没有回答。
恰逢下雪,这附近刚好有也仅有的一个茅屋,狼七便在这里打扰了。
老人很健谈,脸上是沧桑的痕迹,眼中是智慧的深邃。
不一会儿,炭火散发出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狼七安静的听老妪讲着。
“我越看你这孩子越顺眼,但你呀,就是有点老成稳重了些,不想其他普通年轻孩子那样活络,跟背负了什么大担子似的。年轻人啊,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朝气,怎么能像我们这样子半截身子都埋在黄土里的老家伙呢?”
狼七听着,手中枯枝拨弄着炭火不停。
“我住在这郊外也有近十年了,来来往往的人倒也有些落魄的人走到这里讨些水喝,那些看起来就很金贵的人看都不会看我这破屋子一眼,还记得几年前有个富家子弟嫌我着屋子不顺眼,差点一把火烧了,最后可能是看见我一个老婆子家的,还是饶过了我这小破茅屋。我在这破屋子也待了近十年,光修修补补就不下三四十次了。”老人一直说着,狼七一直听着,故事不算精彩,但场面还算温馨。
“大娘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好久,老妪似乎说累了,狼七随口问道。
“我呀,都快忘了。”老妪似乎有点低落,扬起了头,眼中似有些浑浊,“应该是不想再想起那些往事吧。”
似乎知道多言了,狼七知趣的没再往下问下去,但是老妪却还继续说着,“我曾经也居住在和城里,也有个应该比你大一些的小孙女,算起来,如果她还活着,今年应该也有二十二了吧。”
“九年前吧,她才十三啊……”老妪停了下来,眼中噙着浑浊的泪水,“被一个官家人给糟蹋后杀害了。”
狼七停止手上的动作,从怀里掏出一张洁白的手帕,默默地递了过去,对提及老人的往事心怀歉意。
强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狼七的好意,用枯黄的手抹了抹眼睛,“我家那儿子、儿媳,多次报官,上诉,全被当官的视若无睹,官官相护啊。无法,被逼到绝路,只能披麻撞死在了千机城的城门上。”
“最后,引起了一位大官的注意,替我那苦命的一家平冤昭雪了。那些包庇的二十七个人全给处死了,那个糟蹋我孙女的凶手也给挂在城门口曝尸三天。”
“我从那之后也从那个让我伤心的地方给搬了出来,一直待在了这里。”
“恨那人吗?”狼七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有些同命相怜的悲伤。
“恨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再恨我那一家也回不来了。只是没机会给那明官磕头道谢。”
狼七心中一颤。
屋外,一个戴着貂皮大帽的年轻人压了压帽檐,笑了笑,“那个被曝尸的就是和盟上一任的总统领呐。”
敲了敲门,站了一会儿,门被老妪打开,挟带着些许风雪的年轻人摘下貂帽,微微欠腰,礼貌的递上食盒,“大娘,童生又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进来吧,孩子,外面冷,每年都来看望我几次,真让你费心了。
刚好,你们两个同龄人也聊得来,老婆子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老妪异常的开心,真的,好久,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童生走了进来,看着坐在那里拨弄炭火的狼七,咧嘴一笑。
“你好,我叫童生。”
“七郎。”
……
“下雪了……”风允平摊手掌,任鹅毛大雪飘在自己的手心,像在喃喃自语,“起起最喜欢雪了。”
云峰并肩,陪着风允伫立在亭檐下,沉默不语。
“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想如果再见面的话,我该怎样去面对起起,我幻想过无数次我们见面的场景,但现在真要见到他了,我却那么害怕,我怕他把我当做陌生人,怕他与我一刀两断,再不相认。”
“哪能啊,”云峰轻言道,“孩子终会长大的,会理解父亲的。”
“但愿吧。”
云峰知道,当年风允做出那样的选择也是为了自己。
是因为自己就剩云洛一个亲人的缘故,毕竟风允至少还有卓娜怡岚的陪伴,若是当年是风允没有选择家族,那么当时恐怕两个家族就剩云峰一个孤家寡人去守护两个家族了。毕竟当时就连云峰也没想到,自己能够活下来。
看着片片落下的雪花,这才一小会儿,泥雪相交,地面已经渐被覆盖。还一些枯枝咔咔作响声,像要被随时压断。
“千机横插一脚,古煞虎视眈眈,面对这明争暗斗,有时候还真的觉得有些力所不逮啊。有时候想想,唉,似乎我们本应该家庭美满、幸福安康的大好时光都给了古煞。”
“还别无选择。”
“你说我们俩趁这个时间偷偷摸摸地去把古煞干掉怎么样?”云峰玩笑道。
古煞的居住所他们也知道,同样他们的居住所古煞也肯定知道,但是现在谁也没有挑刺头,都是棋手,还不至于恬不知耻的撕破脸皮。甚至双方坐在一起喝杯酒也不是不可能。
再怎么说这是千机的地盘,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去挑衅千机的权威,那尽是给自己找堵添。
“倒也想。”云峰与风允相视一笑。
“弟妹她还好吗?”沉吟好久,云峰徐徐问道。
“嫂子!”风允一瞪眼,两人是同一天出生的,对于谁长谁幼从小争到了大,也没有过定论。
“好了好了,不争,不争这个了,都已经争了好几十年了。
咱俩是没有争出格胜负,但我家洛儿比你家起起可大的,这是事实。”云峰颇为得意。
“哼,”风允有点不满,沉默了一下,“怡岚想起起了。”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两人有一搭没有搭的聊着天,不知所言。
“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大雪了,不温一壶青竹酒对不住老天爷的美意啊。”云峰任两片雪花飘零手心,反手握在身后。
青竹酒,一种不醉人的酒,如果年份稍短,甚至喝起来还有些涩苦,算得上清贫人家常喝的酒。当时两人独身闯江湖时,相当狼狈,没钱解馋,可不就得喝这个?
“先生可有酒饮乎?”
“愿请先生赐教。”风允似想起了当年熟悉的对话,想起了当年落魄但又装腔作势地场景,白了云峰一眼。
“那喊声大哥先。”
“去你丫的。”
云峰从身后掏出两根长竹筒。
一如当年雪中温酒问天下。
当时年少,何等豪情?
可惜……可惜岁月不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