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荒凉的土地,黄土漫天,飞沙走石,时而嘶如牛吼,时而闷如惊雷。
一男一女两个单薄的身影逆风而行,大风扬起尺高的尘烟,瞬间就淹没了两人走过的痕迹。
“浩,你还坚持得住吗?”轻灵的声音响起,但不仔细听的话,声音只会被猎猎狂风给袭卷淹没。
“嗯。”少年的声音响起,简洁而冷漠。
少年手持裹枪布,枪尖向前微斜。
“我们需要多久才能穿过这片天堑?”
“不知。”
“如果你坚持不住的话,我们就回去。毕竟还有半年就到了开启的时间。”
“无碍。”
高空之上,彩云之间,此处一个身着印着阴阳鱼图案服饰的身影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万物无可巨细,定事总有变数。有意思。”
“如果你真的有穿越天堑屏障的能耐的话,那我这几百年来的布局,倒是乐意你这个变数的插足。我还有点小期待呢!东——辕——浩。”
服饰下,是一个十四五岁少年模样的脸庞,他露出一个若有深意的笑容,“不久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会认识我的,我叫阴阳梦。”
“王。”他的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好的,我们走吧,去看看我们的盆栽现在状态怎么样了。毕竟这可是我给那个素未谋面的人准备的第一份礼物啊,怎么也不能跌了脸面不是。”阴阳梦伸了伸慵懒的身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咦……东辕浩的身后还有谁在跟着。”
……
模模糊糊中……
“喂,你叫什么名字?”
“东辕浩,你呢?”
“云落。”
“你是一个剑客吗?挎着一把剑,惩奸除恶的剑客?”
“不是,我没那么伟大的正义心,就单纯地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你呢?背着一杆长枪。行侠仗义?”
“我呀,跟你一样,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
……
“喂,云落,你有什么梦想吗?”
“我呀,我想要站在长生界的最高点,成为长生界的王。”
“志向真高啊,不过我总觉得你能够做得到的。”
“谁知道呢,我倒是感觉没个百十年是做不到的,毕竟现在连一个壮点的汉子我都不一定打得过。”
“嘿嘿,倒也是,不过,百十年很长的,长得以后你忘了自己的志向都有可能哦。”
“不用揶揄我,那么长的时间,确实很有可能忘记的。”
“那你站到长生界的最高点后呢,还想干嘛?”
“我也不知道,考虑那么远干嘛,现在我啊,就只想站到最高点,至于在干什么,让以后的自己去烦躁吧。”
“倒也是这个理儿。”
……
“喂,船家,你莫不是在绕远路,为什么不直渡河过去,还绕了个半圈。”
“不是,不是,哪敢啊。”
“那为什么不走那里?难道还有水怪不成?”
“唉……水怪倒没有,不过我们不愿意走哪里罢了,我们不多收钱的。”
“那我们倒是更好奇了,细细说来我们听。”
船家讲了个故事。
那个老头是这里曾经的摆渡人,他在这里摆渡了几十年。
他早早丧妻,独自一人拉扯大了女儿,女大不中留,他的女儿跟一个外乡书生好上了,外乡书生爱她,但他还是要走的,而女儿又在孝老与爱人之间难以抉择,那外乡书生觉得是自己让爱人难做人了,于是羞愤投河自尽了,他说,不想让自己的爱人因为自己为难,因为自己而背负不孝之名。
那老头跟他的女儿说,
“孩子,我告诉你三句话,
人活着不是活在别人的指点与言语中的,你不能因为别人的指点就害了自己,自己的生命自己做主,别人的话虽是杀人的刀,但并不能实在捅死人。
作为父亲,你是我亲爱的女儿,哪怕你可能会被别人指点,我依然是希望你活着的。能活得好好的,能活得开心,能活得顺心。
但是你不只是我的女儿,你也是你自己,你也是他人妻,如果你真的无他不可活,必要殉情的,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可爹,这样的话你还得替我拉扯孩子。”
“我是苦了一辈子的,但我爱我的女儿,我不希望我的女儿苦一辈子。”
“爹,女儿不孝,如有来生,甘作九世牛马。”
那女儿说完这话,便跳入了冷水之中。他流着泪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在自己面前。
那老头也是硬脾气,就自己一个人把小外孙女给一点点的拉扯大,就算求别人帮忙,也是肯定要付报酬的。十四年来,那小外孙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天真活泼。
她光溜溜的眼睛总爱打量着陌生人,像是深山里看见人的小兽,好奇,但也警惕着,一旦人有动静,便受了惊吓似的飞快跑开。得好久儿才能让她放得下心,她才会认可你的存在,从容欢乐在旁边自己嬉闹,大人们总是搞不懂为什么小孩子的快乐那么无聊,就像想不起为什么自己当初为什么原因跟她一样的开心。
大家都愿意帮他的,毕竟他为人们摆渡了几十年,无论晴雨甚至疾病,他一直守在那里,从不会耽搁了着急的人。有他在,我们一直很安心。他也一直好脾气,有人骂了也不还口,也不生气,还会陪上笑脸。不过,在这里大家都是尊重他的,有哪些不长眼的外乡人若是真的骂了他,小年轻们肯定狠狠地修理那些脏嘴的外乡人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但是,在他的外孙女十四岁的时候,有外面的权势大老爷路过这里看上了她。虽然大家很想帮他,但是谁也不可能掰得过有钱老爷的。他的外孙女被大老爷给抢了去,几天后才扔回来,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的禽兽蹂躏凌虐,根本没了人样。唯一值得安慰的可能就是他已经给那些人给打死,没有看到他最爱的小外孙女的惨样吧。不过这对那外孙女是不公平,那外孙女回来后其实还吊着一口气的,不过知道爷爷已经被打死了后,就也淹死了,死在他们爷孙俩常在的哪条船路线上。
我们之所以绕着原本的河线走,也是不想打扰他们休息。他们在这条河上呆了半辈子,我们不能再打扰他们死去的灵魂了。
故事讲完。
“那有钱老爷姓甚名谁?”
“不知道,只记得他窝在抬椅上跟蒸笼上的猪似的。”
“是往前面那座城吗?”
“是那个的。”
两人去拜了拜河边的坟,为他洒了一壶酒。
“老头,你这辈子活得可真苦啊……”
……
两人在城里逛了好久,直到有一天拦了一个有钱老爷的路。
“喂,肥猪,你是不是在渡河那里拐过一个小姑娘?”
“嗯?那个小蹄子啊,当然记得,记得她还咬了我一口来着?怎么着?你们两个是来索要娼妓费的吗?
不对啊,记得当时往她怀里塞钱了啊。
你们,你们当时谁是最后一个?还是办完活计后谁把老爷我塞的钱给掏走了吗?
哼,作为老爷我的手下,老爷我平时待你们不薄啊?连吃肉都带着你们喝汤,怎么连一点娼妓费都要贪。”
还是河边的坟,两人浑身是伤,气息虚弱。
“喂,老头,这个用剑的家伙为你报仇了,你们安心去吧,希望你们一家人在下面能过得安生些吧。”
“是你捅死的。”
“明明是你刺死的。”
“是你!”
“是你!”
两人争论不休。
“不是说不惩奸除恶吗?”
“你也不是说不行侠仗义吗?”
“切,骗人。”
两人异口同声。
……
一群带着兵器的人包围了他们。
两人背靠着彼此。
“还能动弹吗?”
“好得很呢,倒是你还有力气吗?”
“从没有再好过了!”
“天不为道我为道!”
“天不为公我为公!”
长刀自上而下,劈向云落的脑袋。
……
石头山,位于石城南侧,是一座毗邻繁荣却喧嚣的石城、但毫无名气的小山。
夕阳西下,给天地镀上了美艳的红色。青山绿水,恬静安逸,在夕阳的衬映之下,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而这里只有山脚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小镇,名为石头镇,小镇和谐而安详,宛然一个世外桃源,而在山下的小镇村民看来,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美丽的风景。还有闲聊话题中常常出现的与小镇稍有违和的一户人家——刘家,刘家并不大,就算是小镇上也有比它更富有和排场的人家,之所以刘家会被常提起,有一个原因就是刘家没有谁见过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个并不姓刘的小少爷——云洛。
“呼……”云洛自睡梦中惊醒,满头虚汗,“原来是一场梦啊。”
一场奇怪的梦。
朴素的房间,简单的桌椅。
“云洛,你醒啦。”一个白胡子,满脸皱纹的老人坐在床边,关怀的看着云洛,“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我没事儿,刘爷爷。”云洛露出笑容,示意自己没有什么大碍,“我这是怎么了?”
房间里,另外还有两名汉子,彪悍汉子左眼下脸颊上都有相同的十字刀疤。两人对视一眼。
“少爷全忘了吗?”两人中更强壮且看起来更沉稳的中年汉子问道。
“嘿,少爷你是不知道,今天傍晚的时候,你提着一只大老虎头倒在了咱们院子门口。乖乖嘞,那老虎头可真大,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是今天狩猎一天没有进食,回来的路上饿晕了吧。”另一精壮汉子说道。
“……”云洛。
“老九,你就别瞎胡说了。”
“石蒙,你先带着石九出去吧。详细的我跟云洛说。”刘管家说。
“是,刘管家。”石蒙与石九异口同声,然后两人告退。
“老九,我们好久没有‘切磋’过了吧,身体都生锈了。”
“不是吧,蒙哥,前天我们不是刚刚‘切磋’过吗?哪里来的好久啊?”石九哭丧着脸跟了出去。
“刘爷爷……”
“好了,我知道拦不住你涉险,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别再这样了,你都不知道村民们说的老虎有多大,多强,你就独自去狩猎,虽说为村民们解了危机,不过你总得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危吧。”
“好的,我知道了,刘爷爷。”云洛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儿了。
是村民们说石头后山上冒出了一个金毛巨虎,经常袭击去后山的村民,于是自己便带着一把弯刀,去猎杀它了。不过,具体的猎杀过程是怎么样的,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了。
但刘管家清楚地记得几个时辰前发生了什么事:
云洛的与巨虎的搏杀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吼——”老虎转身,张着獠牙,带着满嘴腥气,奔袭着冲向少年,巨大的身躯道带给人巨大的压迫感,势要一个扑杀将云洛捕食掉。
“来了,”云洛一个旋手,右手倒提着弯刀,眼睛闪着光芒,也向着老虎奔去。
两影相撞,云洛保持奔袭的身体前倾四十五度,左掌盖在老虎额鼻向下压,避开锋利的虎爪,猛地一个侧向转身,右手反提着的弯刀直接捅进了老虎的侧腰,借着巨虎向前冲击的力量,老虎的后半身几乎被横切成了两半。
“结束了,”云洛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忽的抽出卡在老虎跨上的弯刀,带起一阵鲜血喷湿了脚下的土地。“真是强壮,我并没有硬抗它的冲击,但是左臂都差点脱臼。”
“呜……”老虎头颅仰天,发出最后一声悲鸣,仿佛回光返照般,回身一爪,拍击在了已放松的少年背上。
瞬间而来的大力一下将云洛抽撞在大地上,又反弹了一下,滚落了足有三米多远的距离,而老虎也轰然坠倒。
“不……”意识模糊的云洛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手臂颤颤巍巍的支撑起身体,却又“嘭”的一声爬倒在地……
不远处一枝树杈上,自己才反应过来,心头一紧,原跟云洛一样,认为已经结束了战斗,也就松懈了警惕,但没曾想,这畜生竟然回光返照了。
轻风微拂安静的大地,带起一阵尘埃,就在自己刚想有动作之时,趴在地上的云洛双手僵硬着动作支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背对着自己静静地伫立着,似乎在调整气息。云洛仿佛漫不经心的朝着老人的方向瞥了一眼,便走到巨虎的旁边,一把撕掉巨虎的头颅,在林中几个闪烁间,消失不见。
“又出现了,白色的瞳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