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五位大人都齐齐收功,离开各自的站位,聚到祭台中间,祭台之上也不再气流卷袭,首领爷爷也是收回龟甲,重新托持在手掌之上,缓缓落下来。
再看这龟甲,此时已经看不出又任何一样,好似一切都未有发生过一般,静静地泛着灰白。
姜益只觉得现在还同这几位大人站在一起,实在难捱,旋即识相地吐吐舌头,抱起石盒快速跳下祭台,站回到仍然一脸惊讶的雍门褚身侧。
首领爷爷面带微笑,显然面色尚未恢复过来。
姜益还从来没想过,这样一张老脸,原来还能有更沧桑的时候。
“诸位,诸位。”首领爷爷开口说道。
“天演之术,已经有了答案。”
“虽然还不是一个确定的坐标,但范围已经足够精确了。”
“茫茫奇疆千万里,百余族,此次玄鸟降世之地,竟离我少黎不远啊!”
“幸苍天庇佑!幸先祖庇佑!”
言语至此,首领爷爷终于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中,有释怀,有感慨,但是最多的好像是……得意?
“这老头。”姜益皱眉苦笑起来。
但是,无论首领爷爷缘何发笑,这份豪迈还是深深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位。没有人不知道首领爷爷的话意味着什么。
星星之火,落于干草之原。
围绕着祭台,熊熊燃烧着天地间,这个夜晚最后的热情。
人们放声欢呼着,大笑着,高喊着“幸乎!”“幸哉!”,甚至有人翩翩舞动起来。
几位大人此刻心情显然也很不错,乐见部族中人放开庆祝着。
诚然,今夜所得的这个消息,可以说是近几年来,部族最为重大的一件喜事。
平日里向来一脸忧国忧民苦相的淳于亥,此时都罕见的展颜欢笑起来。
要不是雍门赞拼命拉着,一向最喜热闹的胖大人娄阔,已经想跃下祭台与民同乐起来了。
当然,倒不是雍门赞故意扫兴,他实在是担心这个胖子再跳下去,首领家本就不大的院子,非得被他挤破了不可。
推演出玄鸟降世之处后,进一步的安排和规划,按照部族惯例,是由首领等几位大人开会细细讨论,而众人只需要服从命令即可,以往多年的经验,无不证明着这样的责任规划,是简洁且行之有效的。
玄鸟降世虽然说是部族顶天的大事,但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
大家都是饿着肚子,现在夜尚未深,各回家去吃了晚饭,好生休息是要紧事。何况这天演之术,不仅是对首领,对他们而言也是对图腾之力和体能的消耗,如果不保证充足的休息,是要影响到明日正常劳作的。
于是,在片刻的狂欢庆祝过后,众人便渐渐散去了。
当然,这并不包括姜益和雍门褚。
少年的精力似乎是永远不会感到疲倦的,尤其是经历了一场颇为刺激的大场面,心中的兴奋就足够填满肚子。
更何况,这二人各自心中,都还有着不少疑问,亟待解决。
“走,阿益,我们去散散步。”雍门褚轻轻扯着姜益的胳膊说。
“正有此意,等我先把石盒放回去。”姜益道。
雍门褚点点头,和姜益一起往屋里走,便发现那几位大人已从祭台上下来,也齐齐往屋里去。
“好耶,看来今晚他们是要讨论个通宵。那正好,你晚上也别回来凑热闹了,同我一道回我家睡去。”雍门褚说。
姜益努努嘴不置可否,他想今夜无论如何自己也是睡不着了,待在哪里都是一样。
他其实是希望今晚他们也不要再开会,那样他便可以为自己心中许多的疑问,向首领爷爷问个明白。
比如,我到底是谁?为何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还有那个石盒子,和我又有什么样的渊源?
想法一多,往往就要在脑袋里缠成乱线,拆散不开。一时之间,他竟也不知道,当真面对首领爷爷,他要如何开口,又从何问起。
他想问,但又不敢问。
真是奇怪,他似乎有些害怕得到问题的答案,害怕什么呢?或许是害怕失去现在的真实和平静,害怕得到答案之后,自己要重新面对一个陌生的生活。
姜益虽然尚未成人,但从小到大,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首领爷爷捡回来的孩子,但他对自己的身世却一无所知。
部族中的人也不避讳,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大家都待他很好,就像是部族里其他的小孩一样。
但是越长大,他便越觉得,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至于为什么……他讲不出来,只是总有这样的感觉。
姜益这念头还曾被雍门褚嘲笑过,他说那个男儿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就感觉自己也是与众不同,定是一个练武的奇才,将来要超过那叶巨源做奇疆的第一。
成功让姜益感觉无言了。
只不过今晚的事情,这个石盒却又一次使得他恍惚。
究竟是命运,还是少年的幻想?
……
村后近山的一处断崖上。
双臂枕在脑后,姜益仰在地上,两眼洞洞地望着星空,静静感知着身下草地的柔软。
“阿益,你在想啥呢,这么出神?”雍门褚盘腿坐在一边,嘴里还在嚼着不知名野花的茎。
“还在想今晚的事。”姜益淡淡道。
“今晚的事却是震撼。”雍门褚说,“但是感觉过后再想想,好像也就这样。推演出来的结果,可能对于他们几位大人而言,极为重要,但是带给我的感觉就没有那么持久了。”
姜益附和了一声,表示深有同感。
“但是有一件事是我想不明白的,你说那个石盒,怎么滴上一滴你的血就打开了呢?但是打开之后又什么动静也没有,首领爷爷就推演出结果了。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唉,我就是在想这件事。我总感觉,这个石盒跟我的身世有关。”
“你的身世?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那意思,你说那个会不会就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呢?”
“父母吗?”姜益怔一怔,旋即道:“希望如此吧,首领爷爷说之后会告诉我的。”
“那你还不去问问?”雍门褚有些难以置信,这人怎么表现得这么平静呢?
“首领爷爷从来没有骗过我,我相信他现在不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吧。这个老头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脾气倔得很,他不想说的也拿他没招。”
雍门褚点点头,深以为然。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要真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按理来说,不是什么绝世秘籍,最起码也得是个有点纪念意义的东西,像什么玉佩啦。咋就偏偏是个什么都没有的怪盒子?”
“我不知道,”姜益道,“究竟是不是跟我父母有关还两说呢,总之现在看来,这些恐怕都得等首领爷爷来告诉我了。”
言罢,两人沉默半晌,看来有些问题,是他们二人永远琢磨不出来的。
“阿褚啊,你有什么梦想没有?”姜益忽然开口道。
雍门褚几乎没有思考,便说:“当然有啦,人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想早日踏入修炼之途,先成为像我老爹一样的强者,再干掉叶巨源,成为奇疆第一!”
“呃……这么多年你还真是始终如一呢。”
“那是当然了!”雍门褚对此深感自豪。
“那你呢?”
姜益顿一顿,“我想,以后去那里看一看。”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是一片浩瀚的星空。
“切,做了人类想成仙,坐在地上想上天,你这是做梦吧。”雍门褚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
做梦吗?
那应该是个很美好的梦吧。
姜益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