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滔滔，日夜不息的向东奔走，即便在这寒冬腊月，鹅毛飞雪，那洛河水依旧难阻东流。关于这条河，这片土地上流传着太多的神话。

传闻，昔日祖神伏羲之女宓妃，游于洛水，河伯觊觎其美色，将其溺于洛水，以此强占宓妃。

有穷国君后羿（嫦娥夫为大翌，非一人）仰慕宓妃，被河伯所知，河伯发难于洛水，兴水患为害一方，后羿愤不可言，而射伤河伯，娶宓妃为妻，天帝不满河伯所为，遂成全了后羿和宓妃，后羿封宗布神，宓妃封洛神。

自此，洛河之中，便有了这洛神之灵庇佑，虽水势连绵不绝，但从未有过水患发生，春夏秋冬，皆是如此。

这洛河一路奔袭大海，途径诸多城池，哺育众多生灵，这些城池中，名头最为响亮的莫过于这周室王城——洛城。

洛城地处洛水之北，河之北，谓之阳，故而又名洛阳。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夕阳橙红欲落，晚霞灿灿，这座历经千年的古都洛城，被琼芳覆盖，银装素裹的威仪之下，大有几分悲怆之意。

虽然大雪未歇，但是孩童们总是不惧风雪的，此时街上有三两孩童为伴，跑跑跳跳，哼着一首童谣，更是将这份夕阳西下的悲怆衬托到了极致。

“诸侯起，道义灭，先亡礼，后亡乐，周天子，人共食！”

这种童谣，竟然出现在了一国之都中，可是一旁的酒馆内生着炉火，酒馆中的人们烫着热酒，吃着凉菜，打趣生笑，对于这首传入耳中的童谣毫不在意，以此就足以看出，这没落的王朝，到了何等境地。

一个小道童皱皱眉，对这他身旁的老道开口道：“师父，这些人即将家国不存，竟然还能如此若无其事，真是好生冷漠。”

老道听得小徒的话，只是笑了一笑，抬手将杯中冷酒一饮而尽，不言一语。

一个老叟带着一个小童，走进酒馆，尚未落座，看得这一幕，不禁好奇地开口问道：“这位道长好生奇怪，屋外大雪飘飞，寒风彻骨，不喝热酒，怎地这般喝起冷酒来了。”

老道这次没有沉默，没有理会这一老者，而是转头直视小道童，笑问道：“痴徒，可懂为师之意？”

老叟被人冷落，不愠不怒，反而更感兴趣的看着这对师徒。

小道童抓了抓头，许久才开口：“师父，弟子懂了！”

“那你就给这位老伯解释一下吧，”老道笑着看了看桌旁的老叟，抬手一指桌上的空座位，继续道：“老先生请坐！”

老叟倒是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老道的对位，身旁的小童，则十分恭谨的站在了他身后。

老道瞧得小童不敢落座，不禁失笑道：“诸侯发难，礼乐崩坏之际，竟然还有人能恭守旧礼，当真难得，老先生这位弟子，怕是未来一号数一数二的人物。”

老叟却没有什么欣喜的表情，仿佛没有听到老道的夸奖一般，正色道：“人之为人，兽之为兽，以礼而分，怎可弃之，守礼是为人之本分，未来之事太过渺茫，道长说笑了！”

老道听道这席话，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最后索性不去看老叟，视线到了小道童身上，道：“子宁，给这位老伯，解释一下为师为什么喝冷酒吧！”

聂子宁对着老叟抱拳拱手，道：“老先生，我师父在这冷天，不喝热酒，喝冷酒，正是为了给我答案！”

老叟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对师徒，没有打断聂子宁的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屋外大雪飘飞，寒风彻骨正对应了这礼乐崩坏的时代背景，喝酒之人则对应了周室王朝，而这冷热之酒，恰如王朝之黎民百姓，纵然是热酒，在这等寒风之下，也终究会变成冷酒。”

“这热酒可暖人一时，正如爱国之百姓，可延续周室若干年，但是，在这等严寒背景，热酒终会无存，全然变成冷酒，到那时，无热酒可用的周室，自然而然会被取缔。”

老叟听得聂子宁的解释，皱了皱眉，没有反驳什么，反倒是他身边的小童，站了出来，驳斥道：“你说热酒可延续周室性命，严寒会让热酒无存，可是，这冷酒也可以加热啊？怎得说出周室被取缔这番大逆不道之言？”

聂子宁没有着急反驳，看向师父，见老道点头，才继续说道：“温酒需要滚烫之水，而礼乐纲常，才是这乱世的温酒之水，既然礼乐崩坏，冷酒又如何复热？”

小童还想反驳两句，却被老叟抬手制止，老叟仔细端详聂子宁，许久才对老道开口道：“道长之高足悟性非凡，如此徒儿，可见道长非同一般啊！”

“老先生谬赞，贫道师徒二人，清论天下，难改颓势，此乃小道也。”

老叟摇摇头，认真的说到：“此番高论，已胜多方诸侯之见，怎可称小道，只是不知道道长如何称呼？”

老道：“称谓不过芸芸。贫道的俗家姓名早已忘却，立于这世间，又万人万象，称谓过于烦杂，老先生喜欢叫什么，那便是什么。”

老叟不知道第几次皱眉了，心中暗道：好一个古怪道士。

“道长既不肯言，那老朽也不便追问，只是，老朽心中有惑，盼望道长能够指点一二。”

“老先生不要怪贫道说话难听，但是贫道还是要说出来，这天下大势已然如此，非人力而可逆之，何必为之平添忧愁？”

“道长高见，实不相瞒。老朽姓姜，乃是那太公姜尚之后人，小徒姓姬，名如冰，是昔日……”

老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老道抬手打断，笑道：“老先生不必多言，此子气运非凡，隐隐有潜龙待发之势，只可惜，这严寒压得冷酒难温。这潜龙，怕是也难腾空，先生不要拉我入那严寒无衣之境才是。子宁，该走了！”

说罢，老道便站起身来，从桌上拾起佩剑，跨在腰间，聂子宁听得师父的呼唤，不敢怠慢，赶忙起身，跟在了师父身旁。

“道长！！！”

老叟起身呼唤，欲做挽留。

“先生不必如此，我已将事情说的如此明白，先生贵为帝师，何必自降身份，求我一个老道！”

此言入耳，老叟便已起了一身冷汗，环顾四周，发现酒馆里其他人并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再看那师徒二人，已化作一阵青烟，再也不见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