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那声清脆刺耳的骨裂声，如同寒冬里被踩碎的冰凌，在死寂的破庙中骤然炸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老鸦，猛地从佝偻身影的喉咙里撕裂而出！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惊骇！
他枯瘦如同鸡爪般的手腕，在项羽那只巨大的、肿胀发黑却蕴含着霸王神力的手掌中，如同朽木般被硬生生捏碎！扭曲成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碎裂的骨茬甚至刺穿了干瘪的皮肤，带着一丝暗红的血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斗笠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力量掀飞，终于露出了那张隐藏在阴影下的脸！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沟壑纵横！如同被风沙侵蚀了千年的枯树皮！每一道皱纹都深得如同刀刻斧凿，里面嵌满了污垢和岁月的尘埃。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色，紧紧包裹着高耸的颧骨和深陷的眼窝。嘴唇干瘪发紫，如同风干的腊肉，此刻因剧痛而剧烈地哆嗦着。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幽绿！如同深潭中浸泡了千年的鬼火！此刻那鬼火中燃烧的不再是怨毒和嘲讽，而是巨大的、如同见了鬼般的恐惧！瞳孔因剧痛而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项羽那双燃烧着地狱熔岩的重瞳！
“你……怎么可能……噬心腐骨散……你……”佝偻身影的声音嘶哑颤抖，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他引以为傲的剧毒，足以让猛虎瞬间毙命的剧毒，在这个男人身上，竟如同遇到了克星？！那沛然莫御的力量，那如同魔神般冰冷残酷的眼神，根本不像一个垂死之人！
“血债……”项羽的声音响起，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沫，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仿佛来自远古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威严！他重瞳死死锁定着那张枯槁扭曲的脸，瞳孔深处燃烧的火焰似乎穿透了对方的皮囊，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项燕……是你……下的毒？”
项燕？！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龙且、英布等人的心头！项燕！霸王的祖父！楚国最后的名将！当年兵败身死，传言便是中了秦人奸计，身中剧毒而亡！难道……难道眼前这个如同鬼魅般的老东西，就是当年毒杀项燕的凶手？！
“桀桀……桀桀桀……”佝偻身影被剧痛折磨得浑身抽搐，却依旧发出断续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怪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怨毒和一种扭曲的快意，“项燕……老匹夫……死得好！死得好啊！他杀我满门……屠我族人……我……我让他……死无全尸……毒发……七日……肠穿肚烂……哀嚎……而亡……桀桀桀……痛快！痛快啊！！”
他癫狂地嘶吼着，灰败的脸上因极致的仇恨和报复的快感而扭曲变形，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是你——！！”龙且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狂龙！他双目瞬间赤红如血，几乎要滴出血来！滔天的杀意如同实质的火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他猛地踏前一步，手中青铜长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就要将这毒害两代霸王的仇寇碎尸万段！
“住手！”项羽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威严，如同神谕！他那只捏碎对方手腕的手掌猛地一甩！
砰！
佝偻身影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掼在冰冷的夯土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他蜷缩着身体，抱着碎裂的手腕，发出痛苦的呻吟，但那双幽绿的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项羽，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解药！”项羽的声音不容置疑，重瞳中的火焰似乎要将对方彻底焚毁！他身体因剧毒和刚才的爆发而剧烈颤抖着，脸色更加灰败，呼吸急促得如同破风箱，但他依旧强撑着，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解药？桀桀……”佝偻身影咳出一口带着血沫的黑痰，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狞笑，“噬心腐骨散……无解！无解！项燕……死定了……你……你也……死定了！桀桀桀……看着你们项家……断子绝孙……老夫……死也瞑目……啊——！！！”
他最后的狂笑戛然而止，化作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
因为项羽动了！
他没有再问第二遍！那只中毒的、肿胀得如同水桶般的手臂，此刻却如同最精准的攻城锤，带着一股狂暴无匹的力量，猛地向下砸落！目标不是头颅，而是佝偻身影另一只完好的手臂！
咔嚓！噗嗤！
骨骼碎裂声和血肉模糊声同时响起！那只手臂被硬生生砸断！扭曲变形！鲜血混合着碎肉瞬间染红了地面！
“解药！”项羽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冰冷刺骨！他重瞳中的火焰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因为杀戮而更加炽烈！他缓缓抬起那只沾满鲜血和碎肉的手掌，五指张开，如同死亡的阴影，悬停在佝偻身影的头顶！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说，就砸碎你的脑袋！
“啊……啊……”佝偻身影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那张枯槁的脸因恐惧和痛苦而彻底扭曲变形！他看着头顶那只如同魔神般的手掌，感受着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死亡气息，他眼中那怨毒的火焰终于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他毫不怀疑，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会像西瓜一样被拍碎！
“在……在……”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怀里……玉……玉瓶……红……红丸……”
“虞姬！”项羽低喝一声，身体猛地一晃，重瞳中的火焰骤然黯淡，那强行凝聚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巨大的虚弱感和剧毒的反噬瞬间将他吞没！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后软倒！
“羽！”虞姬惊呼一声，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项羽重重地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上，重瞳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脸色灰败如同金纸，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
“快！拿解药！”龙且怒吼着，一步跨到那蜷缩在地、如同烂泥般的佝偻身影旁。他粗暴地撕开对方那件肮脏的葛衣，果然在贴身的内袋里，摸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瓶！瓶口用蜡封得严严实实。
龙且小心翼翼地捏碎蜡封，拔开瓶塞。一股极其浓烈、混合着辛辣、腥甜和某种奇异花香的复杂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瓶底，静静地躺着三颗龙眼大小、通体赤红如血、表面隐隐有流光闪烁的丹丸！
红丸！
“霸王！解药！”龙且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如同在绝望的深渊中抓住了最后的绳索！他立刻倒出一颗红丸，就要塞入项羽口中。
“等等！”英布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一步上前，拦住龙且的手，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那枚红丸，又落在佝偻身影那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此獠阴险狡诈，焉知这红丸是解药还是更烈的毒药？！”
龙且的手猛地顿住！如同被一盆冰水浇头！狂喜瞬间被巨大的疑虑取代！是啊！这老东西恨项家入骨！临死前岂会乖乖交出解药？万一……
“给……给我……”佝偻身影蜷缩在地上，断臂处血流如注，他艰难地喘息着，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龙且手中的玉瓶，声音嘶哑微弱，“一颗……一颗……给我……止……止痛……我……我告诉你们……用法……”
“说！”龙且的声音如同寒冰，剑尖抵在对方咽喉，只要对方敢耍花样，立刻让他身首异处！
“水……温水……化开……一半内服……一半……敷……敷在伤口……”佝偻身影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神涣散，似乎随时会断气，“快……快给我……”
“温水！”龙且立刻下令。一名亲卫立刻用头盔接了雨水，凑到火堆旁烤温。
龙且捏起一颗红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递到佝偻身影嘴边。佝偻身影如同濒死的鱼，猛地张开嘴，一口将红丸吞了下去！随即，他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似乎真的缓和了一丝，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呻吟。
“快！给霸王服下！”龙且再不迟疑，立刻将另一颗红丸递给虞姬。
虞姬颤抖着接过那颗温润如玉、却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红丸。她看着怀中项羽那灰败如死的脸色，感受着他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心如同被撕裂一般。她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红丸放入项羽口中，又接过亲卫递来的温水，一点一点地喂他服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在项羽脸上，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项羽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脸色没有丝毫好转。那恐怖的紫黑色毒纹，依旧如同盘踞的毒蛇，缠绕在他的手臂和肩颈之上。
“怎么……怎么没反应？”赵六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焦虑。
“难道……是假的？”龙且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绝望再次涌上心头！他猛地转头，眼中血光爆射，就要将那佝偻身影碎尸万段！
就在这时！
“呃……嗬……”项羽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溺水者挣扎般的呻吟！
紧接着！
噗——！
一大口粘稠得如同淤积了百年的污潭底泥般、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黑紫色污血，猛地从项羽口中狂喷而出！这口污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粘稠、更加腥臭！里面甚至夹杂着细小的、如同凝固油脂般的黑色块状物！
“霸王！”虞姬失声惊呼！
然而，就在这口污血喷出之后！
项羽那灰败如死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死灰！更令人震惊的是，他手臂上那狰狞的紫黑色毒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驱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肿胀的手臂也似乎微微缩小了一圈！
“毒……毒退了？！”龙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有效！真的有效！”赵六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虞姬紧紧抱着项羽，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是喜极而泣！是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
“桀桀……桀桀桀……”就在众人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时，地上那佝偻身影却再次发出了断续的、如同鬼魅般的怪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怨毒和一种扭曲的得意！
“解药……是真的……”他喘息着，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项羽，“但……噬心腐骨散……早已……侵入心脉……红丸……只能……暂时压制……延缓……死期……桀桀……七日……最多……七日……你……还是……要……肠穿肚烂……而亡……桀桀桀……项燕……等着……你……呢……”
七日？！
如同晴天霹雳！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冰封！
“你——！！”龙且目眦欲裂，狂暴的杀意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举起长剑，就要将这恶毒的老东西千刀万剐！
“报——！！”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猛地从破庙门口传来！一名浑身湿透、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是极致的惊恐！
“龙将军！英将军！秦狗……秦狗追上来了！漫山遍野！全是火把！距离……不足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