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谬端坐在传道殿的主位上，面沉如水。

系统面板上那道猩红色的警告，如同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七品巡察使，卫惊鸿。

神庭的官阶，九品为末，一品为尊。

李默那种执事，连品级都算不上，只是不入流的吏。而七品巡察使，手握监察地方之权，可先斩后奏，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庭高官。

其实力，手段，心智，绝非李默那种草包可比。

硬碰硬，是找死。

青云学宫刚刚建立，根基未稳，就像一棵幼苗，经不起狂风暴雨的摧残。

唯一的优势，就是信息差。

对方在明，我在暗。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早已成了猎物。

“必须在他抵达之前，把水搅浑。”言不谬喃喃自语。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既然你代表“真理”，那我就让你尝尝，被“谣言”淹没的滋味。

第二天一早，九名弟子再次被召集到传道殿。

经过一夜的“观想”，他们一个个精神饱满，眼神中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锐气，似乎真的领悟到了什么。

“师尊早！”

“都坐。”言不谬抬了抬手，开门见山。

“昨天的课，是‘观’。今天的课，是‘战’。”

“我给你们布置一份作业。”

作业？

弟子们都愣住了，这词儿新鲜。

言不谬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我要你们，在三天之内，让三条谣言，传遍青州城的大街小巷，做到妇孺皆知。”

他走到黑石板前，拿起一根特制的白石笔，在上面写下了三行字。

第一条：“听说了吗？要来青州城的那个巡察使卫惊鸿，是个‘旱魃’星转世，走到哪儿，哪儿就大旱三年，颗粒无收！”

第二条：“城南张屠户家隔壁的王铁匠，前几天拜了言圣，回家打铁，锤子里竟然带上了浩然气，打出来的菜刀能削铁如泥，一把卖了十两银子！”

第三条：“真理堂的李执事被抓回去后，查出来贪墨了神庭下发的抚恤金足足三万两！他老家一百多口子全靠他养着呢！怪不得咱们青州城的抚恤金，十年都没发下来过！”

三条谣言，看似毫无关联，却条条诛心。

第一条，是凭空捏造，动摇卫惊鸿降临的“合法性”，将他与“灾星”挂钩。古代百姓最信这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第二条，是树立典型，制造“知识变现”的成功案例。王铁匠这种普通人都能成功，那其他人呢？这是在给《浩然剑气诀》的群众基础添柴加火。

第三条，是祸水东引，将民众对神庭的不满，从虚无缥缈的“压迫”，转移到具体的“贪腐”上。这比任何宏大的道理，都更能激起民愤。

九名弟子看着这三条谣言，一个个目瞪口呆。

还能这么玩？

这哪里是作业，这分明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子！

尤其是刘三金，他看着第一条，眼睛都在放光。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师尊，”李四，那个精于算学的弟子，皱眉道，“这第三条……李默贪腐，我们并无证据，万一神庭出面辟谣……”

“辟谣？”言不谬笑了，笑得有些冷。

“他们怎么辟谣？说李默没贪？那被他们克扣了十年的抚恤金怎么解释？说抚恤金发下来了？那好，让领到钱的人站出来作证。他们找得到人吗？”

“这是一个死结。他们越是解释，民众就越是相信他们心里有鬼。”

“记住，谣言的最高境界，不是滴水不漏，而是‘九分假，一分真’。用一个无法被证伪的‘真’，去撬动一个弥天大‘假’。”

李四瞬间明白了，额头渗出冷汗，对师尊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去吧。”言不谬挥了挥手，“你们可以自由组合，各凭手段。三天后，我要听到满城都在议论这三件事。”

“是，师尊！”

九名弟子领了“作业”，如同九条被放出笼的猛虎，带着兴奋与紧张，涌入了青州城的大街小巷。

一场由言不谬导演的舆论风暴，就此拉开序幕。

……

城东，悦来茶馆。

这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

刘三金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短打，手里摇着把破蒲扇，跟几个闲汉凑在一桌。

他没有一上来就开门见山，而是先聊些风花雪月，勾栏瓦舍的趣闻。

正当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他“不经意”地叹了口气。

“唉，这好日子，怕是快到头了。”

旁边一个闲汉立刻问道：“刘三哥，这话怎么说？”

刘三金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凑过去：“你们还不知道吧？京里要派个巡察使下来，叫什么……卫惊鸿！”

“巡察使？大官啊！这是好事啊，能管管城里那些贪官污吏了！”

“好事？”刘三金嗤笑一声，猛地一拍大腿，“好个屁！我跟你们说，我有个远房亲戚，在京城衙门里当差，他偷偷传信给我，说这个卫惊鸿，邪门得很！”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这人，是天上的‘旱魃’星下凡！三年前，他巡查河东路，河东路大旱！去年，他巡查江南道，江南道大水后又是大旱！今年轮到咱们青州了！你们说，这是不是要命！”

他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扯上了“京城亲戚”这种无法考证的来源，可信度瞬间就高了几个档次。

茶馆里瞬间就炸了锅。

“真的假的？这么邪乎？”

“宁可信其有啊！这要是真旱上三年，咱们都得饿死！”

“不行，我得赶紧回家多囤点粮食！”

谣言，就像病毒，一旦找到了合适的宿主，便会以几何级的速度开始扩散。

……

城西，最大的粮油店“广济堂”。

李四拿着个小算盘，正跟掌柜的算账。

他没有像刘三金那样凭空捏造，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掌柜的，我帮您算过了。按照往年的行情，现在囤粮，风险太大。万一今年风调雨顺，粮价大跌，您这批货就得砸手里。”

掌柜的愁眉苦脸：“可我听说，要有大官下来，万一他要征缴军粮……”

李四摇了摇头，手指在算盘上拨得飞快：“我帮您分析了三种可能。第一，风调雨顺，粮价跌三成，您亏五百两。第二，行情平稳，您不赚不亏。第三，天灾人祸，粮价涨五成，您赚八百两。”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听到了一个消息。城南王铁匠，得了言圣指点，打的刀能卖十两银子。您想，一把刀，成本多少？利润多少？”

他把算盘打得噼啪响：“我帮您算过了，您与其把身家性命压在‘天时’上，不如去投资‘人和’。您想想，要是您资助十个、一百个像王铁匠那样的穷苦手艺人，让他们去青云学宫学点真本事，他们将来发达了，会忘了您的恩情吗？这叫‘风险投资’，一本万利！”

掌柜的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猛地一拍柜台：“有道理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与其看老天爷脸色，不如信言圣！”

……

类似的场景，在青州城的赌场、布庄、码头……各个角落同时上演。

九名弟子，各显神通。

有的负责散播，有的负责“创造事实”，甚至有两名弟子，真的跑去城南，花钱雇了王铁匠，配合他们演了一出“神兵天成”的好戏。

言不谬坐在传道殿内，通过新解锁的“信仰转播”功能，如同开启了上帝视角，将弟子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甚至能通过消耗微量的信力值，将一些关键的“提示”，直接传入某个弟子的脑海，进行远程遥控指挥。

这感觉，就像在玩一盘现实版的策略游戏。

而他的信力值，也在这场舆论风暴中，缓慢而稳定地增长着。

第二天傍晚，三条谣言已是满城风雨。

第三天上午，青州城彻底沸腾。

就在言不谬以为自己已经掌握全局，可以从容等待卫惊鸿落入陷阱时。

学宫门口的总辖赵铁拳，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

“师尊！”

“城里来了几个陌生人。”

“他们穿着打扮各不相同，有的是货郎，有的是乞丐，有的是江湖艺人。”

“但他们的眼睛……”赵铁拳皱着眉头，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他们的眼睛，不像活人。看人的时候，瞳孔里会闪过一种……算盘珠子一样的光。”

言不谬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打开系统面板。

那道猩红的警告，变得更加刺眼。

【警告！侦测到“真理之眼”已渗透青州城！】

【“真理之眼”：真理神庭巡察使专属情报单位，由经过特殊改造的“人偶”组成，擅长伪装、渗透、搜集情报，能初步辨别“谎言”的能量波动。】

卫惊鸿的先头部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