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牝烛龙
寒潭村少年陆沉,根骨奇差,被未婚妻当众退婚羞辱。
>绝望中他跃入寒潭,却意外唤醒被封印的九幽烛龙残魂。
>烛龙:“蠢材!你可是万载难遇的玄牝圣体!”
>当陆沉手持烛龙逆鳞炼化的玉佩踏出寒潭,退婚女正被仙门奉为天骄。
>他体内玄牝之门开启,吞噬万法,却被误认为邪功。
>直到那日仙门大比,陆沉一掌拍碎测灵石。
>漫天星斗坠落,九幽烛龙虚影盘踞苍穹。
>退婚女尖叫:“你……你怎会是玄牝之子!”
>陆沉冷笑:“当年你说我是废物,如今诸天神魔——”
>“皆要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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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潭水,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陆沉的骨头缝里。
寒潭村的名字,就来自村口这口终年不散寒气的深潭。水面幽绿,深不见底,寒气丝丝缕缕地冒出来,连潭边那些最是耐寒的墨色苔藓,都蜷缩着,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陆沉站在潭边凸起的一块湿滑黑石上,单薄的麻布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尚未完全长开的瘦削身形。潭水的寒气顺着脚底板往上钻,冻得他小腿肚子都在微微打颤,可这彻骨的冷意,却远不及他心口那股翻腾的、几乎要将他五脏六腑都绞碎的冰寒。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白痕,旋即又被渗出的血丝染红。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僵硬,像是两块冰冷的石头。目光越过面前几个衣着光鲜、神情倨傲的男女,死死钉在人群中央那个少女身上。
林月如。
那个曾与他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林月如。
她穿着一身簇新的水蓝色流云纹法衣,料子隐隐流动着灵光,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青涩,多了一份属于仙门弟子的清冷疏离。她微微侧着脸,避开陆沉几乎要烧起来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冷漠。她身边,站着一位身着玄青色劲装、腰悬长剑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气宇轩昂,正是如今青岚宗炙手可热的内门弟子萧炎。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在陆沉身上扫过,像是在看一件蒙尘的旧物,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视。
“陆沉,”林月如终于开口,声音清脆,却像裹着冰碴子,每一个字都砸在陆沉的心上,“你我之间的婚约,本就是父辈们早年的一句戏言,当不得真。”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语气里的决绝没有半分动摇:“如今我已被青岚宗云霞峰主收为亲传弟子,踏入仙途,追寻长生大道。而你……”她的目光终于落在陆沉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往昔的温情,只剩下冰冷的衡量,“根骨驳杂,灵窍淤塞,连引气入体都千难万难,注定只能在这凡俗泥沼里挣扎一生。仙凡有别,云泥殊途,这婚约,就此作罢吧。”
周围死寂一片。
寒潭村那些闻讯赶来的村民,挤在不远处的土坡和茅屋阴影下,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人出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窃窃私语。他们看着潭边石头上那个孤零零的少年,眼神复杂,有怜悯,有叹息,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疏离。陆沉家道中落,父母早亡,在村里本就是边缘人,如今被仙门弟子当众退婚羞辱,更是彻底成了众人眼中的可怜虫。没人会为他出头,也没人敢。
陆沉的身体晃了晃,那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连血液都似乎要冻结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干涩灼痛,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羞辱、愤怒、还有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呵……”一声低低的嗤笑打破了沉寂,来自林月如身边的萧炎。他向前踱了一步,姿态从容,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落在陆沉身上:“月如师妹心善,不愿把话说得太绝。不过,陆沉师弟,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他语调轻慢,带着一种天然的优越感:“仙道渺渺,资质为基。你这‘先天绝脉’,莫说青岚宗,便是这凡俗界稍有名气的武馆,怕也瞧你不上。与其痴缠旧约,徒惹笑柄,不如早些认清现实,安心做个凡夫俗子,了此残生,岂不更好?”
“先天绝脉”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陆沉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这并非萧炎信口开河。去年青岚宗一位长老路过寒潭村,也曾随手为村中适龄少年测过根骨。轮到陆沉时,那位长老只是将手搭在他腕脉上片刻,便微微皱眉,摇头叹息了一句“脉象凝滞如顽石,先天绝路”,随即不再多看一眼。
这判词,早已在村里传开,成了陆沉身上另一个无法摆脱的烙印。
此刻被萧炎当众再次点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陆沉脸上。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萧炎那冰锥子似的目光下瞬间冷却、凝固。
周围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泥沼,沉重地挤压着他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那些村民的目光,无声地汇聚过来,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身上。怜悯、嘲弄、冷漠……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困在中央。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咸腥的铁锈味。掌心那点刺痛,在这铺天盖地的绝望面前,微弱得可笑。
“陆沉,”林月如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东西还你。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她素手一扬,一件小小的物事划出一道弧线,落在陆沉脚边的湿滑黑石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滚动了两下,停在潭水边缘。
那是一个用劣质红绳系着的、样式古朴的玉佩。玉佩呈黯淡的灰白色,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正面隐约刻着些模糊难辨的扭曲纹路,背面却是一片光秃秃的空白。这是当年定亲的信物,陆沉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玉佩落在冰冷的石面上,那声脆响,像是一把锤子,狠狠砸碎了陆沉心中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支撑。
世界的声音骤然远去。
村民的低语、林月如清冷的宣告、萧炎轻蔑的嗤笑、甚至寒潭那汩汩的水声……一切的一切,都扭曲、模糊,化作一片令人窒息的、嗡嗡作响的杂音。眼前只剩下那块躺在冰冷黑石上的灰白玉佩,像一只嘲讽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所有的狼狈与不堪。
一股无法言喻的暴戾,混合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他胸膛里轰然爆发!烧尽了最后一丝理智,烧尽了所有怯懦和犹豫。
“哈哈……哈哈哈……”陆沉猛地抬起头,发出一阵嘶哑、破碎、近乎癫狂的大笑。笑声在寂静的寒潭上空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砸在脚下的黑石上,瞬间被寒气冻成小小的冰晶。
笑声戛然而止。
陆沉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林月如和萧炎,那眼神不再有愤怒,不再有祈求,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和决绝,仿佛燃烧殆尽的灰烬。 “好一个仙凡有别…好一个云泥殊途…”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林月如,萧炎…还有你们…”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的村民,带着一种刻骨的冰冷,“今日之辱,我陆沉…记下了!”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愕、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陆沉猛地转身,朝着那口散发着幽幽寒气的深潭,纵身一跃! 黑色的身影如同断翅的鸟,决绝地投向那片象征着死亡与终结的幽绿。“噗通——!” 沉闷的落水声,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岸上每个人的心头。 冰寒!刺骨钻心的冰寒! 潭水瞬间将他吞没,那寒意比他想象中更加恐怖百倍、千倍!仿佛无数根淬了万年玄冰的钢针,顺着每一个毛孔,疯狂地扎进他的骨髓、他的血肉、他的灵魂深处!剧烈的疼痛和无法抵御的冰冷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知觉和力气,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不受控制地向着无尽的黑暗深渊坠落。 意识在极致的寒冷中迅速模糊、消散。肺里最后一点空气被挤压出去,化作一串绝望的气泡,咕噜噜地向上方那片微弱的光明逃逸。 要死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吗? 也好…也好…这污浊的人世,这冰冷的白眼…都滚开吧…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温柔而冰冷地包裹上来,邀请他沉入永恒的安眠。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震颤的嗡鸣响起。 是那块被他下意识死死攥在手里的灰白玉佩! 那枚母亲遗留下的、被林月如弃如敝履的玉佩,此刻紧贴着他冰冷的心口,竟然散发出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这暖意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穿透了足以冻毙生灵的潭水寒气,微弱地刺激着陆沉濒临溃散的意识。 紧接着,异变陡生! 陆沉紧攥玉佩的掌心,被他自己指甲划破的伤口处,几滴温热的鲜血渗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浸润在玉佩表面那些模糊扭曲的纹路上。 那黯淡灰败的玉佩,在接触到陆沉鲜血的瞬间,仿佛一头沉睡了亿万载的洪荒巨兽,被最原始的生命气息所唤醒! 嗡——! 一股远比刚才强烈百倍的震动,猛地从玉佩中爆发出来!不再是微弱的嗡鸣,而是一种低沉、厚重、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咆哮!整个幽暗的寒潭深处,骤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幽邃如九幽冥狱般的暗绿光芒照亮! 光芒的核心,正是陆沉心口那块玉佩! 玉佩上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扭曲纹路,此刻如同活了过来,在暗绿光芒中疯狂扭动、伸展、重组!它们不再是简单的刻痕,而是化作了一道道流动的、散发着古老蛮荒气息的符文!这些符文蕴含着难以想象的伟力,光芒穿透潭水,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如同森罗鬼域! 轰隆隆——! 整个寒潭,不,仿佛整个寒潭村所在的大地,都在这玉佩异象的引动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源自大地极深处的恐怖力量被惊醒了!潭底深处,那积累了千万年的厚重淤泥和冰冷岩石层,在无形的巨力下轰然崩裂、塌陷!一道横亘在无尽黑暗深处的巨大裂口,被这股力量强行撕开! 裂口深处,并非想象中的地底岩层,而是无尽的虚空!在那片令人心悸的虚空混沌之中,两轮比山峦还要庞大的“太阳”,缓缓、缓缓地睁开了! 那是怎样的眼眸? 冰冷!威严!漠视苍生万物!幽绿的光芒如同实质,带着洞穿万古时空的沧桑与疲惫,却又蕴含着足以焚灭诸天星辰的暴戾!目光所及之处,连无形的潭水都仿佛被冻结、被分解、被彻底湮灭!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浩瀚意志,如同灭世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潭底,也狠狠撞入了陆沉那即将消散的意识之中! 一个宏大、苍凉、仿佛由无数雷霆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响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难以压抑的狂喜,轰然回荡: “玄牝…玄牝之门?!万载空寂…万载枯守…竟真让吾…等到了?!你这蠢材…竟是…玄牝圣体?!” 这声音并非通过耳膜传递,而是直接在陆沉的灵魂最深处震荡!每一个字都如同混沌初开的神雷,炸得他那濒临溃散的意识碎片疯狂重组、激荡!那声音中蕴含的古老威严和狂暴力量,让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随时会被这意志的余波碾成齑粉! “玄牝…圣体?”陆沉残存的意识碎片艰难地捕捉着这个完全陌生的词语,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巨大的困惑和那声音带来的恐怖压迫感,让他几乎窒息。 “哼!”那宏大意志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震得陆沉的意识之海剧烈翻腾,“身怀无上道胎,却懵懂如盲,空耗光阴,险些自绝于此等污浊寒渊!当真是暴殄天物!” 冰冷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了万载的、近乎狂热的激动。 “也罢!既遇吾烛九阴残魂,便是你的造化!也是…吾脱困之机!”那意志骤然变得无比凝练、霸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蝼蚁!敞开你孱弱的心神!承接吾之传承烙印!以玄牝之门,纳九幽之力!破开这该死的‘归墟之链’!” 烛九阴?! 陆沉残存的意识猛地一颤。这个名字,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恐惧和敬畏!是那传说中的…钟山之神?睁眼为昼,闭目为夜,吹气为冬,呼气为夏…执掌时光幽冥的太古龙神?!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那两轮幽绿如冥狱烈阳的巨大龙眸,骤然爆射出两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洞穿万古的光束!光束无视冰冷的潭水,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跨越,狠狠刺入陆沉眉心的泥丸宫!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被生生撕裂、又被强行塞入某种庞大到无法理解的知识与力量的痛苦!无数破碎而浩瀚的画面、扭曲而古老的符文、低沉而威严的龙吟道喝…如同决堤的星河洪流,蛮横无比地冲入他那脆弱的意识之中! 他看到: 无尽幽暗的虚空战场,庞大的神魔尸骸堆积如山,血液染红了破碎的星辰!一尊脚踏玄龟、身缠巨蛇,浑身缠绕着浓郁水元之力的巨神(玄冥?),手持分水巨戟,正与一头背生双翼、通体赤金、驾驭无尽庚金杀伐之气的神虎(蓐收?)激烈搏杀,神光碰撞,撕裂时空!他看到: 一座矗立在混沌边缘、古老斑驳的巨大石门虚影!那石门紧闭,门扉上布满了难以理解的、仿佛蕴含宇宙生灭之理的原始道纹!一股“万物之母”、“众妙之源”的浩瀚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灵魂都在颤栗!这…就是玄牝之门? 他看到: 九条横贯虚空、粗大如山岳的暗金色锁链!锁链上铭刻着无数细小的、流转着清光的道家符箓(三清神符?),散发着镇压诸天、封绝万法的恐怖道韵!它们的一端,深深刺入那两轮幽绿龙眸所在的虚空深处,另一端,则没入无尽混沌,仿佛连接着某个至高无上的源头! 最后,所有的画面轰然破碎,凝聚成一道燃烧着幽绿魂焰的、无比繁复玄奥的龙形烙印!这烙印带着烛九阴残存的意志和不灭的龙魂本源,狠狠烙刻在陆沉意识的核心! 与此同时,一股精纯、霸道、带着九幽最深处寂灭与新生轮回之意的本源力量(烛龙的本源龙息),顺着那光束,狂暴地灌入陆沉那具早已被寒气侵蚀得濒临死亡的凡胎肉身! “咔嚓!咔嚓!” 陆沉的身体内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那是根骨、经脉在蛮横力量的冲刷下寸寸断裂的声音!但紧接着,一股奇异的、仿佛能吞噬转化一切能量的力量,在他丹田最深处猛然苏醒! 玄牝之门!虽然只是极其微弱的一丝投影,但它的特性——吞噬、转化、孕育万法!此刻被动激发! 那狂暴涌入的烛龙本源力量,瞬间被这股微弱的吞噬之力捕捉、撕扯、强行转化!断裂的根骨、破碎的经脉,在这股被玄牝之门转化过的、蕴含着生灭之意的奇异能量滋养下,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重塑、愈合、新生!新生的骨骼泛着淡淡的玉色,坚韧异常;新生的经脉如同开辟的河道,宽阔而坚韧! 这过程痛苦到极致,如同将身体每一寸都碾碎再重组!陆沉的意识在剧痛和庞大信息的冲击下,如同风暴中的小船,彻底陷入了昏迷的黑暗。 “呃…太弱了…玄牝之门…竟也只苏醒…如此微末…”那宏大意志发出一声带着深深疲惫与不满的叹息,幽绿龙眸中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显然这次强行灌顶和冲击锁链,消耗了它本就所剩无几的本源。 “归墟之链…三清神符…好…好得很!”意志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不甘,死死盯着那九条贯穿虚空的暗金锁链,“等着…吾烛九阴…终有一日…” 它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 幽绿的龙眸缓缓闭合,那撕裂潭底虚空的巨大裂痕,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迅速弥合。玉佩散发出的光芒收敛,重新变得黯淡灰白,只是其内部,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隐晦、难以察觉的幽绿流质在缓缓转动。玉佩表面的符文,也彻底隐没不见。 潭底的震动平息了。那浩瀚如狱的恐怖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 只有陆沉的身体,依旧悬浮在冰冷的潭水深处。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但胸膛却开始有了微弱却坚定的起伏。一股微弱却坚韧的生命力,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既似烛龙幽冷又似玄牝混沌的奇异气息,在他体内缓缓流转。破碎的衣衫下,新生的肌肤隐隐透着玉质的光泽。 寒潭之上,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所有人。 那沉闷的落水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终结感。岸边的村民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个个僵在原地,脸上残留着惊愕、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他跳下去了?”一个干瘦的老农喃喃道,声音干涩,像是在确认一个荒诞的噩梦。 “疯…疯了吧?那可是寒潭!掉下去骨头渣子都冻没了…”旁边有人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破旧的棉袄,仿佛潭底的寒气已经顺着地面蔓延上来。 林月如脸上的清冷和疏离,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撕开了一道裂缝。她看着那幽绿死寂、只余下一圈圈涟漪扩散的潭面,瞳孔微微收缩,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水蓝色的衣袖。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在她眼底飞快掠过,像是猝不及防的震动,又像是一闪而逝的、被强行压下的不安,最终被更深的冷漠覆盖。她迅速移开目光,仿佛多看那潭水一眼,都是一种玷污。 “哼!懦夫!”萧炎最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脸上那丝戏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愠怒和轻蔑,“区区一点羞辱就寻死觅活?如此心性,就算有通天的资质,也是废物一个!死了倒干净,省得污了仙门清净!”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刀锋,割开了凝固的空气,也驱散了众人心头最后一点不适。村民们回过神来,看向潭水的眼神里,最后那点怜悯也彻底消散,只剩下事不关己的麻木和一丝对“晦气”的避讳。 “萧师兄说得对,”林月如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清冷,只是比之前更加淡漠,听不出丝毫波澜,“路是他自己选的。我们走吧。”她不再看那寒潭一眼,仿佛刚才跳下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尘埃。 “也好。”萧炎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村民,带着仙门弟子的倨傲,“此间事了,莫要再为这等凡俗琐事耽搁。云霞峰主还在等我们回禀。”他刻意强调了“云霞峰主”几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村民耳中,带着无形的威慑。 青岚宗!云霞峰主!这几个字如同有千钧之重,瞬间压弯了所有村民的脊梁。他们低下头,眼神更加敬畏,连呼吸都放轻了。 萧炎满意地收回目光,与林月如转身,玄青色与水蓝色的身影在村民敬畏的注视下,如同两道流光,迅速消失在村口蜿蜒的小道尽头,只留下身后死寂的寒潭和一群沉默的看客。 寒潭村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偶尔有人路过潭边,目光扫过那幽深的水面,也只是摇摇头,叹口气,低声议论几句“陆家那小子想不开”、“可惜了”、“也是命”之类的话,便匆匆离去。那幽绿的潭水,依旧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吞噬了一切声音和生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西斜,将寒潭村染上一层黯淡的橘红,又渐渐沉入西山,留下冰冷的夜幕。 一天。 两天。 第三天清晨,天色依旧灰蒙蒙的。 寒潭水面,一如既往的平静、死寂、幽绿。 突然—— 咕噜噜…… 一连串密集的气泡毫无征兆地从潭心深处翻涌上来,打破了这维持了三天的死寂! 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急,仿佛潭底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搅动! 哗啦——!!! 一声巨大的破水声猛地炸响! 一道人影如同挣脱了束缚的蛟龙,带着磅礴的力量,猛地冲破幽绿的潭水,冲天而起! 水花四溅,在初晨灰白的天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人影重重地落在潭边那块湿滑的黑石之上。正是陆沉! 他浑身湿透,单薄的麻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比三天前明显坚实了许多的轮廓。水珠顺着他漆黑如墨的湿发不断滚落,滑过棱角初显的脸颊,滴落在脚下的岩石上。 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眼睛! 村民记忆中那个少年眼中残留的怯懦、不甘和绝望,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幽邃,平静之下仿佛涌动着难以测度的暗流。瞳孔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冰冷得令人心悸的幽绿光芒,如同沉睡的鬼火,一闪而逝。 他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 掌心静静躺着那枚灰白色的古朴玉佩。玉佩依旧黯淡,表面那些扭曲的纹路也消失不见。但在玉佩的中心,一点米粒大小、仿佛凝固的幽绿火焰般的印记,正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芒,触手处不再是单纯的冰凉,而是带着一种内敛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奇异温润。 陆沉的目光落在玉佩中心那点幽绿印记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温润中带着一丝灼热的印记。三天前潭底那撕裂灵魂的剧痛、浩瀚意志的冲击、以及身体被强行重塑的恐怖过程,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脑海。烛九阴残魂最后那充满怨毒与不甘的咆哮,犹在耳边:“归墟之链…三清神符…等着…” 归墟之链…三清神符… 还有他昏迷前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些恐怖画面:脚踏玄龟的巨神、驾驭庚金杀伐的神虎、那扇仿佛蕴含宇宙生灭的古老石门……这些信息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不宁。 “玄牝圣体…烛龙残魂…母亲…玉佩…”他低低呢喃,每一个词都带着沉甸甸的谜团。 母亲,那个在记忆中只剩下模糊温婉轮廓的女人,她留下的这块玉佩,为何能唤醒被封印的太古龙神?她…究竟是谁? 这玉佩中心的幽绿印记,是烛龙传承的证明?还是某种更深的羁绊? 还有玄牝之门……那存在于他丹田深处、吞噬转化了烛龙本源、重塑他根骨的神秘力量,它到底是什么?为何连烛九阴那样的存在都为之疯狂? 疑问如同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马蹄声和村民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惊呼。 “是青岚宗的仙师!仙师们又回来了!” “快看!还有林仙子!” “哎呀,真是天大的福气,仙师们又莅临我们这小地方了…” 陆沉眼神骤然一凝,幽深的瞳孔深处,那点冰冷的幽绿光芒无声地亮起。他将玉佩紧紧攥回掌心,那温润中带着灼热的触感,仿佛握住了某种力量的权柄。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穿透清晨薄薄的雾气,望向村口的方向。 只见尘土微扬,几匹神骏非凡、四蹄隐隐有云气缭绕的灵兽拉着华贵的车驾,在村民敬畏的目光簇拥下,正缓缓驶入寒潭村。当先车驾上,林月如水蓝色的身影清晰可见,在她身旁,还坐着一位身着月白道袍、面容清癯、气质出尘的老者。老者闭目养神,周身隐隐有清光流转,气息渊深似海,远非萧炎可比。 青岚宗的人,去而复返?而且,还带来了一位明显地位更高的“仙师”? 一丝冰冷彻骨的弧度,悄然爬上陆沉的嘴角。 他摊开手掌,那枚沉寂的玉佩安静地躺在掌心,中心一点幽绿印记,在晨光熹微中,仿佛一只刚刚苏醒的、来自九幽深处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