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拐过最后一个松枝垂落的弯角时，陆沉听见了剑鸣。

清越的金铁交击声混着少年人的喝喊，顺着山风撞进耳中。

他抬眼望去，二十余道青衫身影正散在道旁空地上练剑，最前头那个铁塔般的汉子挥着柄精铁重剑，每一剑劈下都带起破风响——是外门弟子首领张大力。

\"哟！\"张大力挥剑的动作突然顿住，重剑斜指地面，一双牛眼眯成了线，\"这谁啊？

穿得比后山的野猴子还破，站这儿当路标呢？\"

周围练剑的外门弟子纷纷转头。

周小虎挤到张大力身边，尖嘴猴腮的脸上堆着笑：\"大力哥，这不是当年被宗门禁足后赶出去的陆沉吗？

听说他那什么‘寿元熔炉‘的体质根本是废物，三年了还卡在炼气三层！\"

哄笑声炸开来。

有人故意掐了个灵诀，山风陡然卷起，吹得陆沉洗得发白的青衫猎猎作响，几缕碎发糊在他脸上。

他垂眼盯着脚边被风卷起的枯叶打着旋儿，喉结动了动——三千年了，这种带着恶意的风，他在青冥宗后山的破庙前见过太多次。

\"废物就是废物。\"张大力把重剑往地上一杵，一步步逼近，腰间的青铜护心镜随着动作哐当作响，\"我记得你被赶出去那天，长老说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跨进青冥宗半步。

怎么着？

饿急眼了想讨口饭？\"

陆沉抬头。

晨雾未散，他的眉眼在雾里显得有些模糊，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剑锋：\"张师兄。\"

这声\"师兄\"让张大力愣了愣。

他自诩外门第一高手，何时被个废物叫过师兄？

正待发作，却见陆沉袖中突然泛起微光——是那枚从玄冰窟捡来的冰魄珠。

\"看什么看！\"周小虎以为陆沉在掏什么破烂，上前一步就要去揪他衣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话音未落，陆沉突然抬手。

周小虎的手悬在半空，只觉有股无形的压力裹住手腕，疼得他倒抽冷气。

可陆沉的动作轻得像在拂去衣袖上的灰尘，指尖扫过他手背便收了回去。

\"让开。\"陆沉的声音像山涧里的寒泉，\"我赶时间。\"

张大力的脸涨得通红。

他外门首领的面子被踩在脚下，哪里忍得住？

大喝一声：\"给脸不要脸！\"挥起蒲扇大的巴掌就往陆沉胸口拍去。

这一掌他留了三分力，想着把人拍得倒飞出去，再当众踩上两脚，让这废物彻底没脸在青冥宗混。

可手掌触到陆沉衣襟的刹那，张大力如遭雷击。

他分明看见陆沉站得稳稳的，自己的手臂却像撞上了千年寒铁，震得虎口发麻，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三步，重剑\"当啷\"砸在地上。

\"你......\"他瞪圆了眼睛，额角青筋直跳，\"你练了什么邪功？\"

陆沉没说话。

他能清晰感知到，寿元熔炉在体内缓缓转动，张大力体内那丝稀薄的雷属性道韵正在共鸣——那是修炼《九霄引雷诀》时残留的印记，像暗夜里的萤火虫，明明灭灭。

\"你说够了吗？\"他往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踩得地面微微发颤。

张大力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体内灵气像被抽干了似的，运转不畅。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炼气六层修为，竟在这一刻开始松动！

\"不、不可能......\"他踉跄着去抓腰间的符篆，可手还没碰到，陆沉的指尖已经点在他眉心。

凉意顺着眉心窜入识海。

张大力眼前闪过无数雷光，耳边响起炸雷般的轰鸣，再回神时，只觉浑身虚脱，连站都站不稳。

他颤抖着摸向丹田——那里原本凝聚的灵气团，此刻竟散成了两团！

\"我......我修为跌了两重？\"他声音发颤，\"你对我做了什么？\"

周围的外门弟子全傻了。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张大力像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周小虎的脸白得像张纸，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撞翻了身后的剑架。

陆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那丝雷属性道韵已经融入寿元熔炉，在丹田深处流转，像颗小太阳。

他抬眼扫过众人，声音依旧平静：\"青冥宗的外门弟子，就这点儿本事？\"

没人敢接话。

山风卷着松涛声掠过，刚才还热闹的练剑场，此刻安静得能听见落叶落地的轻响。

\"走。\"陆沉绕过张大力，继续往山下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道拐弯处，周小虎才哆嗦着蹲下去扶张大力：\"大、大力哥，这......这废柴怎么突然这么厉害？\"

张大力抹了把冷汗，盯着自己发抖的手：\"他刚才......他刚才点我眉心的时候，我好像看见雷了......\"

山雾突然浓了些。

山道尽头的古松后，一道白影隐在雾里。

王猛捏着腰间的传讯玉符，指尖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亲眼看见陆沉轻点张大力眉心，亲眼看见那外门第一高手修为暴跌——这和他记忆里那个被丢在后山的废物，简直判若两人。

\"师傅说的没错。\"他低声呢喃，眼底闪过阴鸷，\"这陆沉，果然不简单。\"

山风掀起他的道袍下摆，露出腰间半枚玉佩——和刘明远腰间的那半枚，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