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的月光被石笋切割成细碎光斑，陆沉握着战骨的指节因用力泛白，却依然保持着最松弛的握姿——这是三千年里在深山与野兽搏杀时练出的本能：真正的杀招，往往藏在最从容的姿态里。

墨流苏的弥天障在战骨的道韵纹路下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他后退半步，黑袍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牌。

那是青冥宗内门长老的凭证，此刻却烫得他掌心发疼。

三百年前那个被丢进乱葬岗的杂役，此刻正用看猎物的眼神盯着他，让他喉间泛起腥甜——这是高阶修士面对未知威胁时的本能预警。

\"陆小友。\"老者突然笑了，皱纹里的冷意褪成温吞的茶雾，\"老仆墨流苏，青冥宗客卿长老。

三百年前曾在宗门外见过你一面，那时你浑身是血地从乱葬岗爬出来，怀里还抱着块破石碑。\"他的目光扫过石室角落泛着幽光的石碑，\"后来老仆才知道，那石碑是上古战场的残片，刻着...纪元更迭的秘密。\"

陆沉的瞳孔微微收缩。

三千年里他每晚都要擦拭这块石碑，却只看懂上面歪歪扭扭的\"陆\"字——那是他襁褓时被包裹的布帛上绣的。

此刻墨流苏的话像根细针，扎破了他一直以来的猜测：原来这石碑，从他被青冥宗捡回时起，就被盯上了。

\"所以前辈追到这深山，是为了石碑？\"他的声音依然平淡，指尖却在战骨上轻轻叩了三下——这是给洞穴外守着的白虎发信号。

那只被他用道韵养了百年的灵兽，此刻应该正伏在洞口的老松树上，爪尖抠进树皮，随时准备扑下来撕咬任何威胁。

墨流苏抚掌而笑：\"小友通透。\"他从袖中取出枚青铜灯盏，灯油泛着血锈色，\"老仆可以给你筑基丹十颗，千年朱果三枚，再教你青冥宗镇宗剑法《寒玉九叠》——只要你让老仆研究石碑三日。\"

陆沉盯着那灯盏，突然闻到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那是道韵被强行抽取的味道，和他三千年里在月圆夜吸收道韵时的清冽完全不同。\"如果我不同意？\"

\"那便比试一场如何？\"墨流苏的右手按在腰间玉牌上，玉牌表面浮起九道金纹，\"你赢了，老仆奉上所有资源，再把知道的上古战场秘辛全告诉你；你输了...\"他的目光扫过陆沉手中战骨，\"便把石碑交予老仆，如何？\"

洞穴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石笋上的水珠滴落，\"啪嗒\"一声砸在陆沉脚边。

他望着墨流苏眼中跳动的金纹——那是渡劫期修士动用本源之力的征兆。

三千年里他熔炼过十万道韵，其中有七道便来自渡劫期强者，此刻他甚至能\"看\"到对方道韵里缠绕的法则：金纹是镇压，青纹是冻结，最里层那缕暗红...是杀念。

\"好。\"陆沉松开战骨，任它悬浮在掌心旋转，\"前辈先请。\"

墨流苏的身影突然模糊，再出现时已到陆沉身侧三尺。

他的指尖凝出青色剑气，不是方才试探的那种，而是裹着九道金纹的\"寒玉九叠剑\"——第一叠破防，第二叠封脉，第三叠...

陆沉没有躲。

他能清晰感知到剑气里每一缕道韵的走向，就像三千年里拆解过的无数招式。

当第一叠剑气刺来时，他的熔炉突然沸腾，自动抽取了三年寿元，熔炼出一缕曾属于化神期剑修的道韵。

那道韵融入他的经脉，让他的右手突然泛起青铜色——那是《荒古战体》第二层的征兆。

\"叮！\"剑气刺在他手臂上，只留下一道白痕。

墨流苏的瞳孔骤缩。

他这一剑，就算是化神期修士也要被洞穿手臂，眼前人却用肉身硬接？

更诡异的是，他分明看到陆沉皮肤下有金色纹路流动，像活物般吞噬着剑气里的道韵。

\"第二叠！\"他低喝一声，剑气突然暴涨三倍，空气中结出冰棱，将陆沉困在直径三尺的冰牢里。

陆沉抬头望向冰牢顶端。

那里凝结着墨流苏的道韵印记，是个\"墨\"字。

他的熔炉开始主动运转，用十年寿元为代价，定向吸收这缕道韵。

冰牢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叫，像被火烤的琉璃，裂纹从\"墨\"字开始蔓延。

\"你...你在吸我的道韵？\"墨流苏后退两步，腰间玉牌突然碎裂成齑粉——那是他与青冥宗的联系，此刻竟被陆沉的熔炉波及。

陆沉踏出冰牢，战骨上的道韵纹路亮如星子。

他能感觉到，方才吸收的道韵正在完善《葬纪元经》的第七重，那些原本晦涩的法诀，此刻在识海里自动流转成清晰的图谱。

\"第三叠。\"墨流苏的声音发颤，却依然掐出剑决。

这一次，剑气里裹着他的本命道韵，是渡劫期修士压箱底的杀招。

陆沉没有急着应对。

他望着那道剑气里翻涌的暗红杀念，突然想起三百年前被丢进乱葬岗的夜晚。

那时他浑身是伤，石碑在怀里发烫，有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识海响起：\"熔炉开，万道生，活过千年，你便知道自己是谁。\"

此刻，他的熔炉里十万道韵同时共鸣，像千军万马在经脉里奔腾。

墨流苏的剑气还未近身，就被道韵风暴撕成碎片。

\"现在，该我了。\"陆沉举起战骨。

洞穴外的白虎突然发出震天虎啸，松枝被震得簌簌落下。

墨流苏望着战骨上流转的道韵，突然想起宗内古籍里的记载：上古战场有活死人，以寿元为炉，熔炼万道，可碎仙王法，裂天道碑。

他的后背浸透冷汗。

而陆沉的目光，正透过他的道韵，落在他识海深处——那里藏着半块和石碑纹路相同的碎片。

熔炉的温度在陆沉体内攀升，他能清晰感觉到，只要再吸收一缕墨流苏的道韵，就能拼凑出石碑缺失的那部分秘密。

\"前辈，\"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温度，像三千年后终于要破冰的深潭，\"这一剑，我收你半缕道韵。\"

战骨划破空气的声响，比白虎的啸声更烈。

战骨尖端的道韵余波扫过墨流苏喉间，在他颈侧割出一道细血线。

老者僵在原地，袍角被洞风掀起又落下，像片被抽干了生气的枯叶。

\"老仆...输了。\"他喉结滚动，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要借疼痛压下翻涌的屈辱。

三百年前那个在乱葬岗里爬的小杂役，此刻站在他面前，道韵在周身凝成实质的金色光纹——那是他穷尽一生都没触摸到的境界边缘。

陆沉收回战骨，表面仍保持着炼气期修士的清瘦，可眼底翻涌的光却让墨流苏想起宗内典籍里的记载：\"寿元熔炉，万道为薪，炼到第十万缕时，当有金纹覆体，见神不拜。\"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不是在和一个炼气期修士交手，而是在和一座行走的道韵宝库对峙。

\"资源。\"陆沉单掌摊开，掌心浮起个朴素的储物袋——这是他方才趁墨流苏分神时，用熔炉抽走对方一缕空间道韵仿制的。

三千年里他拆解过三百种储物法器，此刻仿制的袋子虽不如正品，但装东西足够。

墨流苏的手在袖中抖了三抖，最终摸出个青玉匣。

匣盖打开时，十颗筑基丹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每颗表面都凝着层霜——正是青冥宗用寒潭冰髓温养的上品。

接着是三颗朱果，果皮上的纹路竟组成\"千\"字，显然是千年份的灵果。

最后是卷着冰碴的绢帛，展开时空气里浮起七道剑影，正是《寒玉九叠》的完整剑谱。

\"小友可验。\"他声音发涩，看着陆沉指尖拂过筑基丹，道韵从指腹渗出，像小蛇般钻进丹丸。

这是在检查是否被做了手脚——三千年被背叛的经历，早让陆沉养成了比狐狸还精的警惕。

确认无误后，陆沉将东西收进储物袋。\"上古战场的秘密。\"他的目光落在墨流苏识海处，那里的半块石碑碎片正随着老者的喘息微微发亮。

墨流苏闭眼苦笑。

他早该想到，这小子连道韵都能抽，看穿识海藏物不过是举手之劳。\"入口在断龙渊最深处。\"他压低声音，\"那地方被九道纪元法则封印，需要九曜星盘做钥匙。

老仆当年在宗内典籍里见过残图...\"他突然睁眼，\"但星盘早在上古大战时碎成九片，其中一片...在青冥宗大长老的玉牌里。\"

陆沉的手指在战骨上轻轻叩了两下。

三千年里他听过无数关于上古战场的传说，却从没人提过具体入口。

此刻墨流苏的话像根引线，点燃了他识海里尘封的记忆——襁褓时包裹他的布帛上，除了\"陆\"字，似乎还有类似星盘的纹路。

\"谢了。\"他抱了抱拳，转身走向洞口。

白虎从松树上跃下，庞大的身躯挡在他左侧，虎尾扫过地面，将方才战斗的痕迹扫得干干净净。

\"小友。\"墨流苏突然唤住他，声音里多了丝犹豫，\"那石碑...你最好别深究。

老仆曾听上代宗主说过，上古战场里埋着...纪元主宰的轮回锁。\"他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下去。

陆沉脚步微顿。

三千年里他每晚擦拭石碑，总觉得上面的\"陆\"字在月光下会微微发烫。

此刻墨流苏的话像块石头投入深潭，惊起他心底蛰伏的猜测——难道他的身世，真和纪元主宰有关？

洞穴外的风突然变了。

原本清冽的山风里，浮起股焦糊的气息，像烧红的铁浸入冰水。

陆沉的熔炉突然沸腾，十万道韵同时震颤，在他识海里拉响警报。

白虎的毛发根根竖起，发出低沉的呜咽，前爪重重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抓出五道深痕。

\"有东西...来了。\"陆沉转身望向东方，那里的天空不知何时蒙上了层血雾，连月光都被染成了暗红。

他能清晰感觉到，有股恐怖的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那气息里裹着的道韵，比墨流苏的渡劫期本源还要强横十倍——甚至，带着点让他血脉发烫的熟悉感。

墨流苏的脸瞬间煞白。

他突然想起宗内秘闻里的记载：\"当血月染天，熔炉鸣响时，轮回锁将开，钥匙现世。\"此刻望着陆沉背后浮起的金色道韵光纹，他终于明白，自己方才不是在和一个普通修士交手，而是在和...

\"走！\"陆沉低喝一声，抓住白虎后颈，化作道流光射向山林深处。

身后传来洞穴崩塌的轰鸣，血雾里隐约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还有道沙哑的声音，混着山风钻进他耳中：\"终于...找到你了。\"

远处血雾翻涌，一道裹着黑焰的身影破云而出，掌心浮起半块与陆沉石碑纹路相同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