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孔不入、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冰冷,是楚风恢复感知的唯一信号。
意识如同沉在万丈冰洋之底,沉重而麻木。他试图睁开眼,眼皮却像被冰封住,重逾千斤。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左胸撕裂般的剧痛,那灰败的死寂感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勒着他的心脏和半边脖颈。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一个世纪。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终于冲开了喉咙的冰封,带着浓郁黑气的粘稠血沫喷溅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楚风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被一片单调、死寂的苍白占据。
天是灰白色的,如同蒙着厚厚的、永不散去的阴云。地是苍白色的,覆盖着坚硬、光滑、深不见底的万年玄冰。嶙峋的冰柱如同巨兽的獠牙,参差地刺向阴沉的天空。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一种凝固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们坠落在一处狭小的冰谷底部。身下是坚硬冰冷的冰面,寒气透过破烂的衣物,疯狂地侵蚀着残存的热量。
楚风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
左边,是凌清雪。她依旧昏迷着,冰蓝色的长发散乱地铺陈在苍白的冰面上,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然而,楚风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她的身体周围,并非空无一物。一丝丝极其稀薄、近乎无形的淡白色寒气,正从四周的坚冰中缓缓析出,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悄无声息地汇入她的口鼻和周身毛孔!
随着这些寒气的融入,凌清雪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竟然极其缓慢地…平稳了一丝?虽然依旧昏迷,但楚风能感觉到,她体内那彻底枯竭的冰魄本源深处,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正极其微弱地重新燃起一点冰冷的火种!她睫毛上的冰晶,融化得似乎比在时空通道中更快了一丝,虽然依旧缓慢得令人发指。
右边,是雷战。他魁梧的身躯如同冰雕般僵硬,古铜色的皮肤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但在他胸口,那焦黑恐怖的伤口中心,一点米粒大小的、纯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正顽强地亮着!正是时墟玉崩碎后残留的那点核心玉心!
玉心散发出的微弱白光,如同最坚韧的冰晶牢笼,死死冻结着下方那片被先祖雷霆之力压制过的青黑毒纹。毒纹虽然依旧狰狞,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没有丝毫蠕动的迹象。正是这点玉心之光,吊住了雷战最后一丝生机不灭。
楚风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左手肘支撑起上半身。每一次动作,右半身那彻底灰败麻木的区域都沉重得如同不属于自己,左胸的灰败则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低头看向自己。
右半身,从肩头到右臂,覆盖着丑陋的灰败死寂之色,皮肤干枯皲裂如同焦炭,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然而,这灰败蔓延的趋势,此刻却诡异地…停滞了!那深入骨髓的麻木和生命流逝的空虚感依旧存在,但侵蚀的边界似乎被这山谷极致的寒气冻结了。
与之相对的,是左胸。灰败已经覆盖了整个左胸,并蔓延到了左侧脖颈和一小部分脸颊。皮肤同样干枯龟裂,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剧痛和滞涩感。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这左半身的灰败侵蚀,并未因寒气而停止!虽然速度比在地宫时慢了许多,但它依旧在极其缓慢地、顽固地朝着心脏和大脑的方向爬行!如同附骨之疽,宣告着死亡的倒计时并未真正停止。
【寒气压制了右臂的时蚀侵蚀,但左胸的污染已深入本源,与你的生命力纠缠过深,寒气只能延缓,无法根除。】墟冰冷的声音在楚风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显然在之前的对抗中消耗巨大。
楚风咬着牙,忍着剧痛,尝试活动了一下唯一还算“完好”的左手。刺骨的寒意立刻顺着手臂蔓延,冻得他手指发麻。他环顾四周。
冰谷不大,呈狭长的漏斗状,四面都是陡峭光滑、高达数十丈的冰壁,如同天然的牢笼。冰壁光滑如镜,倒映着阴沉的天空和他们三人渺小而狼狈的身影,透着一股令人绝望的封闭感。
没有植物,没有动物,甚至看不到任何岩石的痕迹。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由纯净到极致的玄冰构成,散发着亘古不化的寒意。
死寂。绝对的死寂。
楚风的目光,被一根悬挂在头顶冰棱上的、尺许长的尖锐冰锥吸引。那冰锥通体晶莹剔透,锥尖朝下,似乎随时会坠落。
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冰锥的尖端。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
冰锥纹丝不动。
不,并非绝对不动!在楚风集中了所有残存的感知力、近乎凝滞的注视下,他发现那冰锥的尖端,正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极其微小的幅度,极其极其缓慢地…向下挪动!其速度之慢,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被拉长了千百倍!按照这个速度,这根冰锥想要完全坠落下来,恐怕需要数天甚至更久!
时间流速…异常缓慢!
楚风猛地回想起坠入通道前那诡异的感知——崩落的碎石缓慢如琥珀!凌清雪睫毛上冰晶近乎停滞的融化!
这里的时间,慢得如同凝固的沼泽!
这个发现并未带来丝毫欣喜,反而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时间缓慢,意味着伤势恢复也将变得极其漫长!雷战靠着玉心吊命,能撑多久?凌清雪那微弱复苏的本源,能否在生机耗尽前真正醒来?而他自己,左胸的灰败侵蚀虽然变慢,但仍在持续!在这慢如蜗牛的时间里,他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的点滴流逝!这无异于一场漫长而清醒的凌迟!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探查四周,寻找可能的出路。然而,刚试图用力,左胸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咳出的血沫中黑气更浓。残破的身体和严重的伤势,让他连站立都成了奢望。他只能半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着粗气,白色的哈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不断刺入他的皮肤,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下降。这极致的寒气,在延缓灰败侵蚀的同时,也在缓慢地侵蚀着他残存的生机。这样下去,不需要灰败蔓延到心脏,他就会被活活冻死在这里。
而另一边,凌清雪无意识吸收寒气的速度,似乎…在加快?
楚风敏锐地注意到,涌入凌清雪体内的淡白色寒气丝线,比刚才更明显、更密集了一些。她身体周围的地面,那层坚硬无比的玄冰表面,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如同蛛网般的…白霜裂纹?虽然极其细微,但在楚风专注的观察下清晰可见!
随着她吸收的寒气增多,这冰谷的坚冰,似乎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得更加脆弱?或者说,正在加速某种…衰败?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轻微震动,如同沉睡巨兽翻身时的闷哼,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坚硬的冰层,传递到楚风紧贴冰壁的后背上!
震动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古老!
楚风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这震动…来自冰层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