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水浸透了楚风破烂的衣衫,紧贴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他瘫软在凹地边缘的湿滑苔藓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肺部火烧火燎的疼痛。脱力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凹地内异常安静,只有微风拂过水潭的细微涟漪声,以及自己粗重的喘息。稀薄的雾气如同轻纱,朦胧地笼罩着这片小小的净土。身后一步之遥,便是那翻滚涌动、隔绝一切的浓密灰雾,将蚀骨沙蚁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彻底阻隔,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安全了…暂时。
楚风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凹地中央。那汪不过丈许方圆的小水潭,在朦胧的月光下平静如镜,倒映着模糊的星月轮廓和四周陡峭石壁的剪影,散发着清冽的凉意。潭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潭底覆盖着光滑的鹅卵石和摇曳的深绿水草。
然而,怀中那枚紧贴胸口的暗金残片,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传来一阵阵清晰而强烈的灼热脉动!那脉动的源头,毫无偏差地指向水潭的最深处!仿佛潭底沉睡着什么与它同源、且更为强大的存在!
【就是这里!潭底!】墟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迫切和凝重,【那东西的气息…比这块残片精纯浓郁得多!很可能就是核心急需的时空碎片!下去!】
下去?
楚风看着那平静却深不见底的潭水,眉头紧锁。经历了废院蛇袭、黑煞门追杀、雾中毒蜥和蚀骨蚁潮,他对任何看似平静的环境都充满了本能的警惕。这隔绝浓雾的凹地本就诡异,这潭水…真如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
“这水…会不会有问题?”楚风嘶哑着声音,在识海中询问。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如同灌铅,虚脱感依旧强烈。
【哼,蝼蚁的直觉倒还不算太蠢。】墟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刻薄,【此地能隔绝‘迷时雾’,必有其特异之处。这潭水…蕴含着微弱却紊乱的时间之力。若长时间浸泡,轻则迷失时间感知,重则加速衰老或…回溯成婴童!】
时间之水!
楚风倒吸一口凉气!果然!这看似平静的潭水,才是这凹地最致命的陷阱!难怪连蚀骨沙蚁都不敢靠近。
【怕了?】墟的意念带着一丝嘲讽,【想活命,就收起你那无用的恐惧。潭水的时间之力虽紊乱,但强度不高,且有核心护持,短时间内尚能抵御。关键在于速度!拿到东西立刻上来!否则…哼,你就等着在这潭底体验‘光阴似箭’或者‘返老还童’吧!】
墟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楚风瞬间清醒。时间!他缺的就是时间!无论是生命倒计时,还是眼前这要命的水潭!犹豫,只会让本就渺茫的生机更加渺茫!
他不再迟疑,用尽力气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踉跄着走到潭边。潭水触手冰凉刺骨,寒意直透骨髓。他深吸一口气,将怀中那枚灼热的暗金残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它能给予力量。然后,他纵身一跃!
“噗通!”
冰冷的潭水瞬间将他淹没!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疯狂地扎向四肢百骸,激得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潭水比想象中更深、更冷!视线在入水的刹那变得模糊,只能看到月光透过水面投射下的、扭曲晃动的朦胧光柱。
更诡异的感觉随之而来!
就在身体被潭水包裹的瞬间,楚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时蚀之印”猛地悸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吸力,竟从那诅咒烙印中散发出来,主动地、贪婪地汲取着周围潭水中蕴含的那一丝丝紊乱的时间之力!
同时,墟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异响起:【咦?这诅咒…竟能被动吸收时间乱流?虽然微弱,倒也算意外之喜,替你分担了些许潭水的侵蚀压力。不过别高兴太早,这点吸收速度,远比不上潭水对你时间本源的冲刷!】
楚风心中一凛,不敢怠慢。他强忍着刺骨的冰寒和胸口因“时蚀”悸动带来的不适感,凭借着手中残片传来的、如同磁石相吸般越来越强烈的灼热牵引力,奋力向着潭底潜去!
越往下,光线越暗,水压越大,寒意越重!潭水中那股紊乱的时间之力也愈发明显。楚风感觉自己像是在粘稠的胶水中穿行,动作变得迟缓而吃力。时间感开始出现错乱:有时感觉自己潜了很久,实际才下潜几尺;有时感觉只是一瞬,身体却已下沉数丈。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这诡异的水中,流逝的速度似乎变得不稳定,时而平缓,时而如同被无形的手猛地拽走一丝!
怀中的暗金残片灼热得几乎烫手!脉动感如同擂鼓!
终于,在冰冷的黑暗和混乱的时间感知中,他触碰到了潭底光滑的鹅卵石。借着残片散发的微弱光芒(这光芒竟能在水中穿透一小段距离),他看清了牵引的源头——
潭底中央,并非淤泥,而是一块平滑的、仿佛人工打磨过的青色石台。石台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墨绿色的水藻。而在那水藻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那并非想象中的不规则碎片,而是…半块镜子!
镜子呈古朴的青铜色,边缘是不规则的断裂痕迹,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掰断。镜面并非光洁的铜面,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将光线都吞噬进去的暗沉色泽,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镜背则蚀刻着极其复杂、古老而神秘的纹路,与楚风手中暗金残片上的纹路,隐隐有几分相似,却更加玄奥深邃!一股远比暗金残片精纯、古老、凝滞的时空气息,正从这半块青铜古镜上散发出来!
就是它!
楚风心中狂喜,顾不上欣赏这古镜的奇异,立刻伸手向它抓去!入手冰凉沉重,触感非金非石。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青铜古镜镜背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手中紧握的那枚暗金残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不再是暗金,而是变成了纯粹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冰蓝色!同时,那半块青铜古镜也仿佛被唤醒,镜背那些玄奥的纹路骤然亮起幽深的光泽!一股强大无匹的吸力猛地从镜中传来,瞬间将楚风手中的暗金残片吸了过去!
“嗡——!”
两件器物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低沉而宏大的震鸣!整个潭水都为之剧烈一荡!冰蓝色的光芒与青铜镜的幽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耀眼的光茧,将楚风和那半块古镜包裹!
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精纯至极的时空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楚风的手臂,疯狂涌入他的体内!这股能量冰冷、古老、凝滞,带着万古沧桑的气息!
心口的时墟之核,如同久旱逢甘霖的饕餮巨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吸力,贪婪地吞噬着这股精纯能量!核心深处传来一阵阵如同心脏复苏般的、强劲有力的脉动感!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力量感充盈着楚风的意识!
【好!好精纯的时空本源!】墟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狂喜,【快!趁此机会,全力运转核心,吸收炼化!不仅能大幅修复核心,更能压制‘时蚀’!】
楚风精神大振,立刻摒弃杂念,在冰冷刺骨的潭底,在紊乱的时间流水中,全力引导着这股庞大的时空能量涌向心口的时墟之核。
核心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吞噬。楚风能清晰地感觉到,核心的“体积”似乎在缓慢而坚定地“增长”,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深邃!表面那些玄奥的纹路也变得更加清晰复杂!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精纯的冰寒能量被反哺出来,如同汹涌的寒流,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唔…”楚风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在水中化为气泡)。这股能量太过庞大,冲刷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有一种身体仿佛要被撕裂、灵魂仿佛要被冻结的极致痛苦!但在这痛苦之中,他更清晰地感觉到,心口那“时蚀之印”的吞噬力量,正被这股新生的、强大的核心力量,狠狠地压制下去!如同被重锤砸入囚笼的凶兽,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那股清晰的“生命流逝感”,更是被极大地延缓!仿佛那无形的沙漏,被一只大手强行减慢了流速!
有效!效果远超之前的暗金残片!
楚风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活下去的希望,从未如此清晰!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这力量暴涨和生机复苏的巨大喜悦中时——
【不好!】墟冰冷的声音陡然转为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严厉,【快停下!立刻上去!这镜子的力量正在彻底激活这片水域的时间乱流!再待下去,时间扭曲会成倍加剧,核心也护不住你多久了!】
楚风悚然一惊!他猛地从狂喜中清醒,立刻察觉到了周围潭水的变化!
原本只是粘稠和寒意刺骨,此刻却变得如同沸腾的岩浆般灼热与冰寒交织!潭水疯狂地搅动起来,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方向混乱的漩涡!水流中蕴含的时间之力变得狂暴而紊乱!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疯狂旋转的时空洗衣机里,身体被拉扯、挤压,时间感彻底崩坏!一会儿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骨头都要腐朽;一会儿又感觉自己回到了幼年,力量飞速消退!怀中的半块青铜古镜也剧烈地震颤起来,散发出更加不稳定、更加危险的气息!
更让他惊骇的是,借着古镜和残片融合散发的光芒,他清晰地看到,自己裸露在破烂衣袖外的手臂皮肤,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时而变得枯槁、布满褶皱,时而又变得光滑、如同婴孩!
潭水的时间乱流,在古镜被激活后,失控了!
必须立刻离开!
楚风心中警铃大作!他再也顾不上继续吸收那庞大的能量,用尽全身力气,双腿猛地蹬向潭底的石台,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头顶那朦胧的月光方向,奋力冲去!
“哗啦——!”
水花四溅!
楚风如同一条濒死的鱼,猛地冲破水面,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冰冷却“正常”的空气!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岸边的泥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冰冷潭水,浑身如同筛糠般颤抖。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皮肤虽然依旧苍白,布满伤口和冻痕,但那种恐怖的、在枯槁与稚嫩间变幻的景象已经消失。时间…似乎暂时恢复了正常?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后怕瞬间席卷了他。
然而,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
嗡!嗡!
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的那半块青铜古镜,连同那枚已经与之部分融合、颜色变得更加深邃的暗金残片,竟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镜背的玄奥纹路明灭不定,一股强烈的、指向凹地之外某个方向的牵引感,如同无形的丝线,死死地拉扯着楚风的手!
同时,墟冰冷而凝重的声音在他识海中炸响:
【小心!有东西被古镜激活的时空波动引来了!就在外面!很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