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残阳沉入太初古矿翻涌的血雾时，陆青冥正蹲在三号矿洞的裂口处。他的指尖抵在岩壁渗出的猩红液体上，黏稠的触感像极了妹妹陆雨薇三天前咳在他掌心的淤血——只是更冷，更腥，带着某种令人脊背发麻的甜腻。那液体顺着岩缝蜿蜒而下，在矿灯光束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仿佛有人将融化的赤铜混着尸血灌入地脉。

\"青冥哥…这趟真能挖到带神纹的源石吗？\"

阿木佝偻着背凑过来，残破的矿工服下露出大片溃烂的皮肤。这个十六岁少年原本清亮的眸子如今蒙着灰白翳膜，脖颈处蛛网般的黑纹已爬至下颌。陆青冥记得半月前他们深入东三区时，阿木还能唱着南域采茶调，把矿镐舞得虎虎生风。此刻少年的指甲却已发黑蜷曲，指缝里嵌着暗红色的矿渣，像干涸的血痂。

\"雨薇等不起了。\"

怀中冰裂纹玉瓶突然发烫，陆青冥隔着粗麻衣都能感觉到瓶身蔓延的裂痕。昨日用三块纯净源换来的续命散，只够再压制妹妹体内暴走的先天道气七十二个时辰。他伸手按了按胸前暗袋，那里藏着一块拇指大小的「血玉髓」——矿场主周扒皮称这是太初古矿溢出的「天赐福源」，可陆青冥清楚记得，三天前那个吞下血玉髓的矿工，全身毛孔都在一炷香内喷出了猩红菌丝。

矿洞深处传来金属撞击声，十二盏挂在岩壁的青铜油灯同时熄灭。黑暗中有黏稠的蠕动声响起，像千百条蛞蝓在腐肉上爬行。陆青冥突然抓住阿木的手腕，矿灯光束扫过左侧岩壁时，他看见此生最诡谲的画面：数以千计的源石矿簇如活物般舒张收缩，暗青色的矿石表面凸起蚯蚓状的血管纹路，正贪婪吮吸着空气中弥漫的血雾。更远处，那些本该永远嵌在岩层中的矿工尸体，此刻正用森森指骨扒开碎石，空洞的眼窝里绽放出妖异的紫芒。

鹤嘴锄砸在岩柱上的火星照亮了青铜器一角。

那是盏半嵌在岩层中的古灯，饕餮纹路盘踞整个灯身，狰狞兽首的獠牙恰好咬住灯芯。灯身布满铜绿，却在矿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幽青色光晕。陆青冥的指尖刚触及冰凉的青铜表面，怀中玉瓶突然炸裂——妹妹的紫血竟化作九条道纹锁链，死死缠住灯盏！暗紫色的血珠顺着饕餮纹路游走，在灯芯处汇聚成诡异的符文。

\"咔嚓！\"

灯芯处传来琉璃碎裂般的脆响，一缕青火无风自燃。那些原本袭向两人的血色触须突然痉挛抽搐，在触及灯焰的刹那枯萎成灰。陆青冥耳中响起尖利的嘶鸣，仿佛有无数生灵在火中哀嚎。岩层深处传来闷雷般的咆哮，整条矿脉开始剧烈震颤，碎石如雨坠落。

\"青冥哥！后面！\"

阿木的惨叫撕破黑暗。陆青冥转身时，正看见少年矿工的眼球如熟透的浆果般爆开，赤色绒毛从血淋淋的眼窝疯狂钻出。那些绒毛迎风便长，眨眼间覆盖了阿木整张面孔。少年的喉管发出\"咯咯\"异响，下颌骨突然裂开至耳根，露出锯齿状的森白獠牙。更多矿工在奔逃中血肉剥落，白骨披着猩红长毛直立而起，指爪划过岩壁的火星竟带着腐肉烧焦的恶臭。

青铜灯挣脱岩壁悬浮而起，青火暴涨成三丈漩涡。最近的三具红毛尸煞被卷入焰心，怪物在熔解前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吼。陆青冥抹去嘴角溢出的黑血，发现手臂溃烂处在青光笼罩下正缓慢愈合——新生的皮肤下隐约浮现阴阳鱼纹路。

\"原来你在吞吃这些邪物…\"

他抡起鹤嘴锄对准岩层某处龟裂纹路，全身肌肉如弓弦般绷紧。这是陆家祖传的《地脉寻龙诀》，三年前父亲就是凭着这门秘术，在太初古矿外围找到半方神源。矿镐携着破风声砸中地脉节点，整条矿道在崩塌的轰鸣中化作炼狱。陆青冥抱着青铜灯坠向深渊时，听见头顶传来岩石挤压的\"吱嘎\"声，仿佛整座山峦正在咀嚼猎物。

矿灯光束刺破地底永恒的黑暗，照亮了直径百丈的天然溶洞。陆青冥的瞳孔骤然收缩——数以万计的变异源石堆积如山，每块矿石表面都凸起蛛网状的血管纹路。那些\"血管\"末端深深扎入岩层，随着某种规律性的脉动起伏，宛若沉睡巨兽的经络。青火脱离灯体，化作饕餮虚影扑向矿堆。吞噬的轰鸣声中，陆青冥看见被撕裂的源石内部封印着人形黑影：有的额生竖瞳，有的背展骨翼，最骇人的是中央那块丈许高的赤红源石，其中蜷缩着九尾狐首人身的怪物。

额生竖瞳的黑影突然转头，与陆青冥对视的瞬间发出无声尖啸。那啸声直接刺入识海，搅得他五脏六腑几乎移位。当最后一块源石消失时，青铜灯盏底部浮现阴阳双鱼烙印。海量破碎画面灌入他识海：遮天蔽日的青铜巨棺撕裂星河，棺椁缝隙滴落的黑血腐蚀星辰；九条龙尸拖着玄铁锁链坠向荒古禁地，龙角悬挂的青铜编钟奏响葬曲；最后定格在那道背对众生的身影，他手中残破大剑滴落的血珠，竟化作横贯三十三重天的璀璨星域。

\"倒是省了本座寻灯的功夫。\"

阴恻恻的嗓音从头顶传来。陆青冥抬头看见矿洞裂口处悬浮的血袍老者，那人左手托着阿木残存的头颅，右手五指缠绕的红丝与岩壁上的变异血丝如出一辙。青铜灯突然沉寂，他双眼却灼痛如烙铁炙烤——瞳孔深处阴阳双鱼轮转，倒映出老者身后若隐若现的尸山血海。每一具尸体都穿着赤霞洞天的道袍，心口插着血玉髓凝成的长钉。

\"赤霞洞天第七长老，周显。\"

老者踏着翻涌的血雾缓步而下，每步都在岩壁烙下燃烧的脚印。阿木的头颅在他掌心睁开第三只眼，沥青状的黑色液体从眼眶涌出：\"交出古灯，许你兄妹全尸。\"

陆青冥握紧灯盏的指节发白，灯芯残留的余温突然渗入经脉。某种源自洪荒的古老箴言在灵魂深处轰然炸响，震得周显的血雾领域泛起涟漪：\"太初染血日，幽冥证道时！\"

岩层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整座矿脉开始向太初古矿方向倾斜。周显脸色骤变，血色领域化作遮天巨掌抓向青铜灯。陆青冥借着地脉剧震的刹那腾跃而起，抱着古灯坠入突然裂开的地缝。黑暗吞没最后一丝意识前，他听见周显气急败坏的咆哮与某种更恐怖的咀嚼声交织——那声音像是万千利齿在啃噬星辰，又似青铜古棺在深渊中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