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奇幻玄幻 金乌振翅

第1章 金边银角

金乌振翅 萝卜炖山丘 5356 2025-10-30 20:31

  

他凝视着手里的杯盏,澄澈的酒水带着不合时宜的温暖,在酷寒的天气里灌入他的咽喉。他的酒量很好,身前来来去去敬酒的人半是惊讶半是不屑地看着他,眉眼来去之间似乎传递着什么同样的讯息:“就是这小子吗?”

  

  

少年却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甚至没有说一句话,他们来敬酒,他便喝。

  

一杯,两杯,三杯……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他只是想喝酒吧。

  

少年的脸色很苍白,一双异于常人的淡金色眼眸始终很冷淡。

  

坐在主位上的青年始终若有所思地望着少年。那青年一身黑袍,胸前复杂的绣文是一只银白的龙,其中每一片龙鳞都用了上好的银丝线立体绣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盯久了几乎给人一种这条龙活过来了的错觉。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青年额心一枚朱砂痣,衬得他一张俊秀的脸上,显出几分圣洁。

  

这青年就是姜地太子姜久寻,几日前先皇崩逝,他已经接管了朝政。

  

这个庭院十分喧闹,但即使是这样,也是有分寸的喧闹,每一个宾客都带着恰如其分的笑容,每一次走动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但这笑容,这距离,却又不是虚伪的,在四周齐整的花圃间,显出一种庄重来。在这个时代,很少会见到这样的花圃,花不多,但是每一株都仿佛浸润了圣洁的阳光,直教人心头一重,不由得想要叩首驯服。

  

这是姜地独有的花草,因为沐浴了神灵的恩泽而显得卓尔不同。姜地的花草因此很有名声,若有人运到褚族领地去卖,一定能得个好价钱。即使是相同的年份,产自姜地的奇花异草药效却总是好得多。

  

因此即使褚族人骁勇善战,能沟通自然之灵,也始终只能在边境和姜人耗着,几月前由于较之往年更加寒冷的冬天,褚族粮草难以为继,又被姜军大败,终于认输暂退,还送来了褚族最小的王子单于善作为质子。

  

当时带兵的将军,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成功混进军队,也没人知道,她是怎样取得当时重伤的主将的信任,接过兵符,率领一支五千人的小队,杀进敌营,最终成功斩杀对方主将。可惜同时,她自己也折在那场战役了。

  

  

战报传来后,才陆陆续续有传言说,那少女手里似乎有一块国师大人给的令牌。

  

死了。

  

姜久寻可惜地啧了啧嘴,不然的话,他倒是不介意多一位别有味道的侧妃。他看着眼前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少年,心里转了个念头,忽然笑着举杯:“江河?”

  

少年终于抬头,少见的金色眸子看过来,璀璨得令人不敢直视。姜久寻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缓缓说着祝辞,他的语调优雅,嗓音柔和,说起话来仿佛推心置腹,在这场为了战争的胜利而举办的庆功宴上,仪态万千,操控全局。

  

少年冷冷地饮尽了手中的杯盏,却第一次开口:“殿下恕罪,小人不胜酒力,先行告退。”就在几日前,前线战报的最后一行,那位给姜地带来胜利的巾帼的遗言里,只为自己的弟弟谋求了一个官职,在姜地,世家大族依傍着神权而生,两者的关系牢不可破,一个平头百姓要想做官,并且还不能是一个小官,实在是难得。

  

然而少年语句恭敬,语调却刻板,分毫没有在意那所谓的官职。姜久寻摩挲着酒杯的手一顿,“这可怎么好?今日国师大人远游未归,江卿你又打算早走,这庆功宴的重头戏都不在,我们留下的,可又有何趣味?”

  

姜久寻身边立即有那识趣的笑问:“殿下如何说这少年是重头戏?”

  

“哦,难道不是吗?”姜久寻终于放下了酒盏,“芝将军手里可是有一块国师的令牌?否则,又怎会有今日的大胜而归?摧枯拉朽的,就改变了战场上的局势。也不知这将来,下一个令牌所向又是何方?江卿乃芝将军亲弟,说不定呐,倒是可以点拨我等一二。”

  

“皇兄这话怎么说的?众所周知,国师手下向来能人辈出,能有芝将军这样的人才,也无甚惊奇。更何况,国师在先祖皇帝面前曾立下血誓,绝不可能伤害到我姜氏皇族。倒是皇兄你,可别为了些许小事,寒了国师一颗忠君之心啊。”一个尚处于变声期,嗓音微哑的声音响起,却是姜地七皇子姜久昭姗姗来迟。

  

早先父皇溘然长逝,导致争夺势力的时候姜久昭略输一筹,让姜久寻掌握了京城的兵卫,而他自己的人却正是在那之前,前去增援边境,迎击褚族人了。

  

  

棋差一招,怎能不叫他咬牙切齿?可国师迟迟未归,没有及时进行登基大典,却又给姜久昭带来了喘息的机会。

  

太子姜久寻却只是缓缓展开一个笑容,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哦?是么,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两人的视线相交一瞬,马上又错开,彼此的言不由衷就像此刻杯沿升腾的水汽,话音将将离开了唇舌,句子里的冷峻便尘埃落定。好在这一次庆功宴,本就无关喜悦,江河不是重点,这么一场无关痛痒的嘴仗,自然也不是。

  

“国师的使者到。”随着小宦又尖又细的嗓音,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顿时冷肃下来,在场诸位地位显赫的,无论权贵还是皇亲,纷纷俯身,他们低下的头抵在松松合起的右手指尖,做出一个优美虔诚的姿态。

  

随后,远远地走过来一个娇小的身影。那身影很缥缈,似乎前一刻还在很远,下一刻却已经走到了眼前。却是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在姜地玄色乃是国色,除了皇亲,皆不可着玄衣,然而小姑娘一身玄衣,衣服上还系了一串铃铛,行止间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这是国师身边的小童女,也是先皇的小公主,当年刚刚满月,奢华的席面都已经备下,第二天却改成了送别宴,送别这神灵亲选的使者回到国师身边。

  

小姑娘到了眼前,先是意味深长地扫了众人一眼,在场诸人低着头没有发现,唯有江河对上了她的视线,小姑娘无声地冲着江河展颜一笑,随后就听见她脆生生的嗓子掷地有声地响起:“国师说,玉玺丢了。”

  

众人皆是一怔,然而那小童女眼光一扫,躁动就被扼住了。随后也不管众人的心绪,只是一步一步地跺着,一步一句话,“如此,诸位承秉了真龙之血的孩子们,谁拿到了玉玺,谁就是下一任的王了。”话音落下,人也跺地远了,众人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女童已经拿起了江河身边一盏酒杯,顾自饮了起来。

  

然而此刻已经没人去注意女童了,仿着国师语气的那几句转达的话,和女童那副硬要装成熟的样子,是如此的不协调,令人生笑,但在场诸人却是半分也笑不出来,死寂一般的沉默蔓延开来,然而新的躁动,却在人们沸腾的心绪间酝酿。几位年轻耐不住的臣子更是仿佛生了病般冷汗直下。

  

倒是姜久寻先一步合拢了右手,姿态优雅地完成了聆听圣语的礼仪,恢复了站姿,甚至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寻常,“小妹远道而来甚是辛苦,是为兄的不是,连口酒水也忘记替妹妹斟好。”

  

  

一语落,姜久昭也立刻回过了神,他见兄长已经殷勤地端着酒壶来到了女童身前,眼一眯,便也几步跨了过去,挤开了原本站在一边的江河。姜久昭一把夺过了太子手中的杯盏,“妹妹还小,不宜饮酒过多,”说着他又转过头来,冲着女童笑着说:“想来尚美人应该很想你,不如随我先去看看美人,可好?”说着,姜久昭便要去牵女童的手。

  

女童却轻巧地一旋身,避过了姜久昭,将手中捏着的一块嫩绿色的茶味糕点送入口中,几口吃完,才笑眯眯地说道:“诶,皇兄莫急,琅儿此次前来早已经探过了母妃,先生还有事嘱我去做,就不多留了。”

  

说着就听得一声鹤唳,一只雪白的鹤缓缓落于庭院,自称琅儿的女童轻盈地迈出几步,便稳稳坐上了鹤背,她转过头来看着庭院里的人们,也不知是不是忽然想起,又说了一句:“玉玺是在宫里丢的,当时父皇崩逝,宫里混乱,但供于殿前的玉玺上的禁制分毫未动,玉玺却丢了,真是急人啊,短短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宫里莫不是沾惹了什么妖孽?”

  

说着,似乎是自己也觉得说多了一般,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妹妹也不过是信口胡诌,两位皇兄万万莫要放在心上,琅儿告退。”说着便架着那鹤远去,还是那般缥缈,仿佛还近在眼前,下一刻便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然而两位皇子却不敢轻视了这么短短一句话,姜久昭当下便寻了借口带着人离开,太子默默看着他的背影,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叫人看不清神情。酒宴已散,他身边的一位属臣犹豫着不敢打搅,却忽然听见他缓缓说出来一句话:“派人去把宫门锁紧,把父皇崩逝当天在宫里出现过的人统统抓起来,只要是靠近过玉玺的,一个也不要放过。”

  

那属臣微微吃了一惊,下意识问:“殿下,这般行事会不会落人口舌?”

  

姜久寻却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属臣立刻低下头去,不敢作声。“慌什么,玉玺丢失是大事,再加上国师今天这金口玉言……消失个把人算什么。那些愚蠢的世家总会补上的。”

  

“殿下……您说国师这是什么意思?玉玺明明就在……”

  

“嘘——”姜久寻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畔,“国师说不在,那就是丢了。说有妖孽,找一个,就是了。”

  

属臣喏喏连声,“殿下……那我们原本的计划……?”

  

  

却见姜久寻已经转身,“做该做的事。”他的身后,属臣忧虑地自语:“妖孽……玉玺……阿河,我该怎么办啊……”他的手里紧紧捏着半枚旧铜钱,铜钱的切口很整齐,似乎是被什么利器所断,但是因为被人长久摩挲,表面很光滑。

  

“酉大人。”他久久地伫立在原地,直到身旁的小宦低声提醒,才猛地回过神来,小宦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就见他面色大变,立刻步履匆匆地赶往一个方向,那是北辰门的方向,几分钟前,那里刚刚抓捕了一位胳膊上有鳞甲的少年,据说,正是前一阵子立了大功的芝将军的幼弟。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