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佩服的就是狼奶奶了,感觉全世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狼奶奶讲匪夷所思的狼神创世神话,讲流传千古的大陆各族传说,讲蕴含大道理的寓言小故事,讲堕落深渊幸存者的昔年往事。
很多故事,都是被狼奶奶随心改编的。这是少年后来晓得的,但并未影响他爱听故事的兴趣。
比如讲玄龟爷爷的故事,大体是这样的:
一次龟兔赛跑,乌龟以重在参与的体育精神参赛,不想天公作美,骄傲的白兔半途呼呼大睡,最后拱手让出胜利的果实。失败的白兔被扔到堕落深渊里,成为深渊黑土地的养分。
故事没完,乌龟自此名声大噪,在一片阿谀奉承中变得自满。
一次醉酒,乌龟口出狂言说,在座的都是垃圾!结果当场就引来了众多挑战者。
结局可想而知,自大的乌龟一败再败,沦为龟族的耻辱,直接被族龟放逐到深渊。
故事还没有结束,那只乌龟酒醒了,发现自己正在奇妙地飞行,还以为在做梦。
砰的一声!乌龟陨石一般降落到圣湖中,浮起来的时候,四脚朝天,摔得不省龟事。
这个时候,故事的主角闪亮登场。
一匹温柔、美丽、善良的狼小姐恰巧在湖边喝水,便救下了这只从天而降的乌龟。
从此,乌龟感激涕零,发誓一辈子都听狼小姐的话。
故事的最后,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堕落深渊里……
现在回忆起那些故事,不免哑然失笑。但不可否认,那些年,狼奶奶的故事承担了他所有的幻想和欢乐。
不知今夜,狼奶奶又会讲述什么样的故事呢?少年很期待。
赶了很久的路,饶是以他锻炼过的体魄,在这个微冷的夜晚,都出汗了。
少年气喘吁吁,平复下呼吸。
“嗷——”少年长啸,啸声中带着兴奋。
回应自己的,是回音,愈来愈远,愈来愈弱,直至听不见。
少年皱眉,灿若星子的眼眸在黑夜中闪烁。
他耸了耸鼻子,凭着灵敏的嗅觉,循着一个方向,腾跃而起,在笔陡的悬崖峭壁上,不断向上,向上,再向上。
“嗷呜——”少年突然嚎叫起来,充满了无尽的悲怆。
一棵枝干苍劲的老树,从崖壁间横向长出,没有叶子,光秃秃的。
宽大的树干上,少年跪在一具冰凉的尸体旁,空气格外得冷。
“嗷呜——”
“嗷呜——”
……
少年一遍又一遍地嚎叫,悲伤的回音在这片夜空中激荡。
不知多久,少年声嘶力竭了。
不时,仍有断断续续干嚎响起,夹杂着呜咽,像寒风挟雨,吹过破了洞的窗。
狼奶奶的离世,又一次唤醒了少年对堕落深渊的憎恶。
这里还是那个被大陆诅咒过的地狱,堕落即死。
侥幸活下来的,在恶劣的环境下,无非是加速衰老、慢性死亡。
狼奶奶实际只比自己年长四岁啊!
最终还是没有等到自己……变强啊!
少年突然发疯似的,双拳捶打自己的头颅,对自己失望透顶。
“吃了她。”冰冷的声音传来。
少年抬起头,擦干眼泪,看清来人,光头……
…… “啊!” 少年惊醒,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环顾四周,是自己的洞穴。 一瞬间,少年瞳孔紧缩,呼吸不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洞穴墙壁上,挂着一颗狼头,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少年的双眼瞬间泛红,盈满泪水,夺眶而出。 他从草垛中爬出,干呕不止。 嘶吼,绝望,黑暗…… 少年失魂落魄,摇摆着身体走出洞穴,路上空荡荡的。 但少年的感知里,每一处洞穴投过来的目光,宛如箭矢一样扎在自己胸膛,百发百中! 他感到胸闷,亟需发泄,不然随时会爆炸。 爷爷不在洞穴,少年茫然。 去外公家的路上,少年稍微清醒了点,但胸腔依旧难受,心堵得慌。 直到少年望向修炼多年的那处平台,看到狮子外公——的头。 不! 为什么!? 那一刻,少年双眼瞬间充血,身躯膨胀,撑爆了一身兽皮衣裳。 细密的金黄毛发钻出皮肤,尤以脖颈处最多,鬃毛迅速变长。 眨眼工夫,少年全身除了头颅,其他皆如狮子无异。 “不彻底。”熟悉的冰冷声音再次响起。 那个让人恐惧的光头,充斥心间,霸占脑海,如深渊大口的阴影,吞噬魂魄。 噗嗤,狮子的头被那个恶魔一脚踩碎,随平台坍塌的一角,一同落下。 血浆骨肉和碎石裂块混在一起,刺激得少年越发疯狂。 “吼——” 在歇斯底里的怒吼中,少年再度异变,人头化为狮首,一对眼睛滴血喷火。 “愤怒吧,杂种。” 一头疯癫的黄金狮子,眼神嗜血,朝着光头凶悍冲去! 高高跃起,俯冲而下,撕碎光头!毁灭吧!噩梦! 画面骤然定格,一只雄狮俯冲向一个蒙眼老和尚。 刹那间,老和尚脑后金光大盛,一尊恢弘堂皇的佛陀显现。 佛陀睁眼,只一挥手,如驱蚊蝇! 少年化身的狮子,像炮弹般砸进深渊的黑土地中,躺在土坑里昏死过去。转而兽体退化,少年恢复人形。 老和尚一动不动,他身后辉煌的金光中,那尊硕大的佛陀抬起头,幽幽叹了一息。 平台下,少年的外婆从洞穴里走出,难掩悲痛。 这头母狮子眼神复杂,不敢抬头看上方的恶魔。 …… 临近傍晚,药浴石缸里,少年悠悠醒来。 没有做噩梦,现实就是噩梦。 外公家的洞穴,墙边上是外公无头的尸身,真实刺鼻的血腥味。 少年沉默了好久,六神无主,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肌肉一阵痉挛,绞痛之下,他的头脑才冒出自己想法。 为什么? 他扶着浴缸,咬紧牙关,支撑身体艰难站起。 还没等他尝试爬出浴缸,洞穴忽暗,外婆从外面走来。 “外孙儿,求求你,三天后回去,好吗?他说的。” 少年听到外婆哀求的声音,心里苦涩难当。 “为什么?外婆,为什么,他这么狠心?”少年泪流满面,悲愤莫名。 外婆雪白的鬃毛遮盖了眼帘,叹息道:“或许他也……时日无多了吧。” 少年久久无话,坐回浴缸,无力地闭上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