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李元所在的村子已经熄了灯火。

奉衣拉着湘仪在村外定步，村里的阳气旺盛，鬼魂若是擅闯必会被崩个形神俱灭。

但，奉衣不是一般的鬼，乃冥界第一鬼使，腰间的捉鬼牌加护在身，犹如拿了神仙的特赦令，可随意出入阳间之地。

“你见过你的夫君？”奉衣问。

湘仪摇头，“没见过。”

这并不稀奇，许多女子都如湘仪一样，出嫁前都未见过郎君一眼，婚姻从头到尾被双方家长一手操办。

奉衣有些为难，不识人就太麻烦了，总不能挨家挨户找而扰乱了凡人的清净。

正想时，湘仪已义无反顾的往村里走。

“你疯了？”奉衣拉住湘仪的手，斥道：“不懂阴间的规矩就老老实实跟着我，人越多的地方阳气越强，你连鬼也不想做了？”

奉衣的话很粗糙，但也很有效，湘仪被成功吓住了。

然，话糙理不糙，真要放湘仪进去，怕她还没进村口就化作了一缕青烟。

“我知道他在哪。”湘仪嘟囔道。

“哪？”

“我死了，夫君他一定会为我办丧事，所以哪家有办白事，夫君他一定就在那里！”

湘仪诚恳的说，双眸里闪着光。

然而湘仪的期待只换来奉衣的拂手一甩。

“这村里没有任何一家办白事，你死心吧。”

“怎么会？”湘仪喃喃，不敢置信。

“我不骗你，骗你没好处，说到底，你虽然是要出嫁了，可不也还没嫁？你没嫁过去怎么能算他家的人，更何况，他们知道你死了？现在大家只当你失踪了。”

“哦…”湘仪怔怔。

奉衣没在意湘仪的表情，接着说：“不过你这也提醒我了，你要嫁他要娶，哪家要办喜事，那便是李元家了，现在就过去找？”

湘仪没答话，咬着下唇，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奉衣静静看着她，挺无语的。

之前好歹还会说一句‘我不知道’，现在倒好，连话都不说了，女人真是连做了鬼都让人麻烦。

“想好了告诉我。”

奉衣干脆陪着她耗，反正横竖都是鬼，无所谓时间。

可等归等，一等便快黎明。

看湘仪，仍在村口徘徊，攥着衣袖迟迟下不定决心。

“小姐，你是真牛批！”

奉衣来了这么一句，话自是对湘仪说。

闻言，湘仪一跺脚，似乎有了想法。

“鬼使大人，你…觉得，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谢天谢地！这娘们终于开口说话了！奉衣等了一宿，可算等到了她开口。

“去见未婚夫而已，你觉得哪儿不好？”

“可我毕竟不是他家的人，我能去见他？”

“就这？”奉衣咬牙切齿。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鬼使大人你也说我还不是李家人，我去见他是不是自讨没趣？”

“小姐你别管我，我这嘴是真的贱。”

奉衣说着给了自己一巴掌。

湘仪终于不再哭丧着脸，露齿扑哧一笑。

“鬼使大人你真有趣，诶那你觉得，我应该进门看看？”

“看！尽管看！”奉衣拍着胸脯说：“只要小姐你高兴，你看便是！”

奉衣心里祈祷，这姑奶奶可千万得一次性看高兴了，不然断不了人间夙愿就无法送她上黄泉路。

“那我们现在就去？”湘仪瞪大了眼睛问。

“现在不行，天快亮了，得等晚上。”

奉衣抬头看着天，今天的太阳多半很烈。

鬼是不能在太阳底下随意蹦跶的，茫茫天地间就属太阳的阳气最盛，太阳普照，天下无鬼，即便阎王来了也得躲着。

湘仪失落的点点头，也只能等晚上了。

白天，太阳果然强烈，奉衣和湘仪只能躲在土地庙里。

然而造化弄人，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天却下起了磅礴大雨。

奉衣脸都黑了。

雨水是龙王吐的，藏着一股仙韵，这股仙韵与冥界的阴气相抗，即鬼不能淋着雨走。

“鬼使大人，又要等明晚？”湘仪憨憨的问。

“人间不像冥界，我们鬼就是待在人间的客人，必须老老实实按人间的规矩来，再等吧！”

奉衣表面平静的说，心里却是在不停暗骂。

等哪天得道升仙了，非得找龙王打一架不可，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这种恨，随雨势的愈来愈庞大而演变成不共戴天之仇。

一连三四天都是大暴雨！

身为鬼使，奉衣第一次这么狼狈。

真是走了狗屎霉运，早不赶晚不赶偏偏这时候赶上了汛期，倾盆的暴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搅的人间一派混乱，上万亩良田被淹成一片湖泊。

奉衣坐在土地庙的门槛，怔怔发呆。

看湘仪，伴在奉衣左右，端庄的坐在门槛的另一端，呆呆地看着林中的雨。

很久，湘仪看向奉衣问：“鬼使大人，冥界，是怎么样一种地方？”

“什么样的地方？嗯…不好说，也许是个很糟糕的地方吧。”奉衣托着脸说：“我自成鬼以来，对冥界的印象也不深刻。”

“哦…”湘仪落魄的收了眸。

“那你呢？你觉得这窄窄人间怎么样？”

“我觉得…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你不恨？”

“恨什么？”

湘仪疑惑的看着奉衣，正如奉衣疑惑的看着湘仪。

“你被一个禽兽玷污了，清白被人夺去，也是因这禽兽而死，你不恨？”

湘仪摇头，“也许恨吧…我不知道。”

“你真是个让人无语的女人。”

“我觉得鬼使大人你真是个善良的人。”

湘仪笑着说，眉眼间是真情流露，所谓的以德报怨莫过如此。

奉衣有些乏了，起了身便往庙里遁去。

雨。

磅礴的雨。

一直到一周之后，才见老天放晴。

趁着月色浓厚，奉衣拽着湘仪出了土地庙，又来到李元的村口。

路上是泥泞和积水，村里有些土墙土屋已经被雨冲塌了，才几天不见，这村已经变了个模样，阳气已大不如前。

湘仪紧跟在奉衣身后，扯了扯奉衣的衣角。

“鬼使大人，能进去了？”

“不能。”

奉衣斩钉截铁道，拂手将湘仪护在身后。

“怎么了？”湘仪不解，但看奉衣紧绷的表情就猜到出了些变故。

“这里，阴气过重。”

“阴气过重不是更适合我们鬼吗？”

“你仔细闻。”

说着，奉衣取了腰间的佩剑，又将身子挪了半步，完全挡在了湘仪的面前。

湘仪听话的嗅了嗅，雨后的空气极其新鲜，连其中弥漫的血腥味也新鲜无比。

“鬼使大人，这味道…”

“闻出来了吧，这里，被屠村了。”

话音落，又见奉衣大臂一挥，眸中闪过一道刀光，旋即是金属的碰撞声。

锵！

一柄飞刀被击飞，偏离原轨而穿透了旁侧一棵老树。

湘仪赶紧贴紧了奉衣的背，看来刀光将她吓的不轻。

“鬼使大人，这这这是怎么了？”

“不妙啊，遇上道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