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臣吃力的睁开眸子,看着宁青姬,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姐。”
“我没事,我没事,活着就好。”
宁青姬喜悦之后,检查着宁臣的经脉,虽然性命保住了,但他现在的身体就如同一件破碎的玉瓷器,此生与武道之路绝缘。
‘哎’
宁青姬温柔的看着宁臣,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活着就好,做个平常人……也没什么不好,糊糊涂涂过一辈子,就这样了。”
宁臣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扫视四周,“姐,这是什么地方啊?”
宁青姬低下头,“清风古城,一座不属于宁族统治的人类大荒城市,以后小臣就在这里生活吧。”
宁臣神色无恙,只是扶着宁青姬站起来,男孩背对着那座巍峨城市,远望着群山万壑,很懂事的说,“姐姐是要走了吗?”
宁青姬眸光温和,“不急,咱们先进城。”
女孩牵着男孩准备进城,等到安顿好宁臣后,她就必须要走了。在此之后,宁青姬不敢去想,因为现实往往很残忍。
古朴城墙的根下,一个衣衫褴褛的驼背老者双腿盘坐,倚着墙壁,身前放着装些碎铜板的破碗,乞丐模样。这种人是大荒人族中很常见的一类人,宁青姬和宁臣视而不见。
可就在女孩一只脚快要踏进城门的时候,那驼背老头忽然呵斥道,“不可!”
如神人高喊!
宁青姬娇躯微颤,转眼看着老乞丐。
满身破烂的老头站起来,嘿嘿一笑,露出枯黄的牙齿,好像是傻笑,“背负妖神敕令,这座小城可承担不起这样的大因果,姑娘,三思而后行,为你好,也为小男孩好,更为这城中的黎民百姓好。”
宁青姬神色郑重,乖巧道,“前辈你好。”
驼背老头摆摆手,“称不上什么前辈,老朽不过是一只赖活在这世上的孤魂野鬼罢了。”
旋即他看着宁臣,双眼怜惜,“啧啧,经脉尽废,道基崩毁,好狠的手段,能活下来就算是万幸了,要不是这么庞大的血气滋养和山水灵运加身,小家伙可撑不到今天。”
这活似乞丐的老头一眼就看穿了许多真相。
古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老头似乎只顾着自言自语,“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有缘人。”
宁青姬眯了眯眼,“前辈的意思?”
老头霸气一挥袖,“姑娘假如送这个小家伙进城,难道想在若干年后,故地重游之时,看到一个比我老头子还凄惨的臭要饭的?衣衫褴褛,大字不识,道理不通,满口污秽……”
“够了!”宁青姬娇颜清冷,娇喝道。
老头讪讪一笑,“把小家伙留在我这边更好,人各有命,姑娘,请留步。”
宁青姬似乎在思量,面容挣扎。
最后那老头像是一语道破天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大道缥缈无踪,让人心灰意冷。
“好吧,成了。”宁青姬面无表情,“我把他交给你照顾,若是他还在未觉醒天命之前身死道消,你知道后果的。”
老头如释重负的嘿嘿一笑,“姑娘的目光能够杀人,老夫可不敢不答应姑娘的要求。”
老头接着拱手道,“姑娘你放心,我虽然不擅长杀人,但若要保住一个孩童的性命,那是再拿手不过了。”
“一言为定。”宁青姬依然冷着脸。
宁臣听出了话外音,“姐,你要走了?”
宁青姬咬咬牙,露出一副温和面孔,“过了今晚,我明天走,咱们先不进城了。你以后跟着那老头混,若是在这里受到欺负了,一笔一笔的都记在心里,等姐姐回来,秋后算账。”
宁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
星月皎洁,一座小山丘上,男孩和青衣女孩背对背,相依为命,两人闲聊着家常话,十分温馨,似乎没有离别的伤感。
那个怪老头很识相的没有打扰,只是百无聊赖的数着破碗里的碎铜板,一枚又一枚。
宁臣聊着聊着就睡着了,笑容满面。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山丘上时,宁青姬娇颜冷冽,踏上了征程。她才刚走了一小段路,却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一年,宁烈十岁。
宁青姬十八岁。
两人,自此天各一方。
……
宁臣醒来后,发现宁青姬不见了,不吵不闹,出奇的安静。
驼背老头爬上山丘,拍了拍宁臣的脑袋,“小家伙,该走了,山高路远,到我家还得走上一天嘞,趁现在天亮,赶路要紧。”
“到了晚上,各种孤魂野鬼前来向你索命,老头子虽然能应付过来,但实在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还是快点赶路吧。”
“路在脚下,你要靠自己走出一条长生大道。”老头终于说了一句算得上‘仙风道骨’的话。
宁臣吃了一惊,颇有一种自己被卖的感觉,“老头子,你家不在这里?”
驼背老头大笑,露出了颇为寒酸的半截枯黄门牙,毫不害臊的说,“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清风古城,血月战国领地内的一座巍峨重城,城内竟是些狗大户,你看我像是那种大户人家的管家吗?”
“不止如此,我连城里面那些臭要饭的都比不上,就连那些家伙都觉得自己比乡下人高人一等。”
宁臣满头黑线,“老头子你家到底在哪?”
老人看看天色,随手指了个方向,“温家村,穷乡僻壤,还有一百来里路,天黑之前应该能回到家。我先走咯。”
老顽童撒腿就跑,竟然健步如飞。
男孩吃力的跟着。
“喂,温老头,你等等我。”
……
……
温家村,与大荒之中的寻常村落没什么差别,从高空俯瞰,只是一个渺小的黑点而已。
村屋百余间,错落有致,村前是一片金黄的麦田,麦香飘飞,一条潺潺溪水穿过麦田向东流。
日光刚刚落下,溪水波光粼粼,水中几条金黄的小鱼带着晶莹的水滴跃出水面,仿佛在给路边行人打招呼。
夕阳西下,天边尽是金黄染红的余晖,驼背老人负手行走在麦田间,身后男孩汗如雨下。
很像是,一位长辈带着一个贵气的晚辈到田野间磨炼,脚下在泥土里。
几个扛着一袋麦穗的村妇们边走闲谈,身姿丰腴。驼背老头走到这时,步伐减慢了些,一双老眼直勾勾的盯着。
“非礼勿视啊非礼勿视……”老头口是心非。
宁臣这才赶上来,气喘吁吁,“温老头,快到你家了吧?我快不行了。”
老头白了一眼宁臣,阴阳怪气道,“远道而来的小少爷,身子就是娇气啊,千金之躯。”
“滚蛋。”宁臣咬牙切齿,“还有多远?”
“过了那座桥就到了。”老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桥梁。
宁臣松了口气,脑袋里浑浑噩噩的,有些神志不清,走了百里路,就算是驴子也要累得不行。一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一口气走这么远的路,满足感顿时油然而生。
快到桥边,温老头的老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宁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穿着浅蓝色布裙的小姑娘坐在桥梁的一边,垂荡着两只白晃晃的小腿,眼睛明亮,发丝纤长,望向溪水的尽头。
颇为神异的一幕,小溪里的鱼虾竟然聚集在姑娘的玉腿下,欢喜雀跃,摇尾游曳,宛若簇拥一尊转世的水神。
“淼丫头,坐一天了?”温老头笑眯眯道。
“温爷爷,你可回来了。”小姑娘听到声音,转身跳下来,十分开心。
她冷不丁的看着温爷爷后面风尘仆仆,却不掩贵气的富家少年,目光躲躲闪闪,露出女孩的稚气和娇羞。
小姑娘一身乡土气。
宁臣这位远道而来的富贵大少爷,一屁股坐在地上,发着牢骚,“走不动了。”
小姑娘笑了笑,鼓足勇气道,“我背你。”
“哪能让女孩子背呢?”宁臣有些扭扭捏捏,但身体很实诚,没办法,他太累了。
姑娘的背软软的,很香。
“我叫温淼,三个水的那个淼。你呢?”
“宁臣。”
宁臣歪着脑袋,趴在她的肩上,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大梦几千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