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沉沉，天色初开。

一道流光刺破云层从天穹掠过，在天空刻出一道划痕久久不散，随即一阵剧烈的音爆炸响紧随其后，在这堪堪苏醒的晨光中惊起一片鸟兽惊鸣。

此刻赵烨心跳得很快，绝不是因为他环抱着地双手此时正紧紧搂住少女纤柔的腰肢，而是飞行中那剧烈的音爆和强烈的过载，实在压得他胸口喘不过气来。

不过此时这些都毫不重要，赵烨肩头被那妖魔撕开的血肉还在不断流淌鲜血，那被注入精神的魂毒此时也爆发开来，意识中接连不断的窃窃私语和迷蒙幻像试图让赵烨分散精力。而那因为精神紧张与剧烈疼痛产生的大量汗液渗入伤口，倒是蜇得把他在精神陷入深渊的边缘瞬间拉扯回来。

艰难维持着站立的脚步，此时赵烨眼前的幻像越来越明显，双臂忍不住的用力圈紧，初次御剑的欣喜已经完全消磨，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让他每分每秒都在煎熬。

“你醒醒！你快醒醒！”

少女用力拍打着赵烨的手臂，她也在承受这突破音速飞行带来的巨大的压力，而这时赵烨收拢的双臂却力气大得异常，像是要把她勒死在这里一般。

终于，赵烨的意识在那幻觉与痛楚的攻击下暂且找回些许清明。

“唔…”

“到…到哪了？”赵烨慌忙把手松开，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早就飞过头了！”少女愤愤然道，掐着赵烨的胳膊用力一拧，疼得赵烨又是一声嚎叫。

少女还来不及揉搓被弄疼的腹部，此时飞剑速度陡降，这让少女又是慌忙攀住赵烨的双手。此时距离地面的高度比起一时的害羞更令她感到害怕。

“你来指路吧！”赵烨催促道。

飞剑中的灵气消耗得过于迅速。

由于赵烨本身丝毫没有灵力，所以这刚刚得到的巨量灵气只是简单存储在剑中，剑灵根本来不及消化。此时灵气不是在法术中运行，而是在剑灵的控制下简单纯粹地喷涌，这是在用巨量的灵气硬生生推动两人飞行，俗称大力飞砖。

剑灵只是剑灵，能做的不多，其现在所能回忆起的简单的法术只不过是能将两人“黏”在剑上罢了。

毕竟…谁让他还只是个失忆的宝宝呢?

赵烨强打精神提醒剑灵调整方向，在眼前的森林出现袅袅炊烟的那一刻，赵烨再也撑不住，被脑中的混乱呓语吞蔽了意识，摔倒在少女怀中。

……

“你们这些油子！现在连个伤员都不放过了吗？走开！给我走开！”

赵烨被一阵喧闹声惊醒，迷迷糊糊间他察觉自己被一群人围在一起，此时少女正张开双臂挡在自己身前，跟那群人争吵着什么。

这是一所古华夏式样的木屋，面积不大，一眼望去各种家常摆设俱全。赵烨躺在屋内唯一的床榻上，陈旧发白的被褥并不柔软，却很干净，还蕴着洗涤过的微微芳香。

赵烨低头打量自己，此时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袍子，敞开的前身可以看到缠着一圈圈雪白的麻布。

“抱歉，这是兵部的要求，真不是我们故意为之！望见谅。”

领头那人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言语间礼貌，态度却很强硬。

“我们只是公事公办。”见少女依然毫不退让地站在那里，那人又补充道。

“走开！谁要听你们那些废话!你们不但害死了我爹！如今还想加害我的朋友！”

少女毫不客气地大声拒绝，因为曾经的经历，她对眼前这些甲士没有丝毫信任可言。

不大的屋内众人环视，少女护在赵烨身前被一众黑衣甲士包围着，门外乌泱泱一大群村民远远观望，指着屋内议论纷纷。

“那位兄弟请放心，此次不过是是问个话罢了，跟我们走吧，可莫要牵连了这位姑娘！”此时带头那人说话间已经发现赵烨苏醒过来，顿时抬高了声调。

“兄弟快请吧！不然你事情闹大了大家都不好收场！”那人又是高声一句。

话者此时明显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像是对此时躺在少女床榻的赵烨有什么强烈的不满，那刻意抬高的声调不像说给赵烨听的，此时连屋外那群观众都听的清清楚楚。

于是那人群中嘈杂地议论声响得更大了，人群中有的人高声劝少女赶紧把赵烨交出去，不要为一个外来的陌生人给大家带来麻烦；有的人替官兵辩解，说只不过问些话没真没必要大动干戈；有的人踌躇许久正要上前与那官兵理论，却被身边同伴一把给拉了回去，一番劝导后就再没动静；还有的人起哄让少女给那官兵一逼兜，吓得身边人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别听他们的，当年我爹就是这样跟他们走的，最后再也没回来过！”

少女回头看着赵烨，许是想起了悲伤的往事，明亮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眼眶一片通红。

“没事…我跟他们走。”赵烨支撑起虚弱的身子。

赵烨心中有数，此刻他已经有了能立于不败之地的底牌。

都到了这个时候，剑符穿越技能的冷却时间早已结束，只要感觉事情不对随时可以开溜！

那去便去罢！省得给人家再照成麻烦。赵烨想到这里，忍着不适爬起身来。

“不行，你闭嘴给我躺下！”少女狠狠瞪他一眼。“你以为去了是春游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眼前的少女哪里知道他有穿越这种底牌，自然是认为赵烨在说糊涂话，根本不知道兵部找上门来这种事情的严重性到什么程度。

“李小魏！别以为你当了兵部鹰犬就可以这样硬气跟我说话！还有你们！你们！”

少女此时气得嘴唇发白，身体颤抖，似乎有莫大的屈辱蕴含其中。

“别让我把你以前的破事给抖出来！”

“你敢！”那叫李小魏的领头甲士不知怎的竟然急了，“今天这人我非带走不可！”

一听此话，少女“锵啷”一声把匕首拔出，指着李小魏。众甲士见状，纷纷拔出所佩刀剑，眼看冲突既要升级，此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峙。

“要我说…不必了吧？”

此时一道声音远远传来，声音爽朗又洪亮，音调不强却能平稳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一位老妪迈着健朗的脚步从远处走来，后面还跟着几位身着武服气宇轩昂的少年男女。

“是仙师！”

“是粟婆婆！”

“狼婆！！”

人群中传来惊呼，称呼却是各有不同。

老妪的到来让人群一骚动，人们看向来者的眼里带着崇敬与畏惧，纷纷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几位小家伙很闲嘛，难道今日正是休沐？居然有时间回来找老朋友叙旧。”

带着身后几人，老妪慢慢悠悠踱步过来。

“粟婆婆。”

此时领头那叫李小魏的甲士额头冒出一股冷汗，赶忙示意身边同伴收刀行礼。他自然是认得眼前的老妪的。

这老妪年青时也是兵部中人，当时其在兵部掌军法与谋伐，无论是对他国的敌寇还是自己军中的叛逆皆是手段极其残忍，其心狠手辣的作风哪怕退隐多年依然余威犹在。

这甲士想起了在地牢轮值时的所见所闻，那些当年就被制成人彘，至今还生不如死的敌国王公妃子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师傅！”少女欣喜地看着来人，“还有师兄们！”

那紧随其后的男男的女女几个少年人，笑嘻嘻的跟少女挤眉弄眼，在一片严肃氛围中显得格外跳脱。

“师妹！”

少女见强大的师傅和师兄们纷纷来给自己助拳，心下大定，一脸挑衅的看着那甲士。

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走吧？几位想来也叙旧够了，老身也想和我可爱的徒儿唠唠家常，闲杂人等，就请回吧。”

穿过那群甲士，老妪大刺刺坐在床榻边，双手杵着根手杖一脸慈爱地笑着说道，那样子分明是个普普通通且人畜无害的老人家。

“据说这是郡尉大人的意思。”那叫李小魏的领头甲士汗如雨下，此时来自上头兵部的压力和对眼前老人的恐惧让他两相为难。

“不去便不去，这便是老身的意思，有什么问题?”

那老妪气势陡然一变，森寒地目光直勾勾盯着那领头的甲士，那甲士双腿一抖，竟险些流出泪来。

“这…您是知道军里的规矩的……”

咬着牙，那甲士硬着头皮艰难吐出这句话，紧接着抱拳深深作一长揖，便杵在那里不动了，一副拼死也要将人带走的模样。

“那与我又有何干系？”

老妪并不理会他的态度，而是旁若无人地牵起少女的手唠起家常来。这场面令门外外议论纷纷的众人中暴出一声声压抑不住地嗤笑，臊得那甲士再也呆不住，领着手下面色阴沉地离开了。

“替我跟你家将军问个好！”老妪大声说道。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欢乐地笑声。

……

待到甲士们走远，眼见没了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

老人神色一肃，一改慈祥的面貌。这架势吓得身边嘻嘻哈哈的徒弟们脸色一变，纷纷退到一边去了。

来回审视着眼前的两人，老人突然展颜一笑。

“说吧，我可爱的小徒儿，这次又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