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黄老板,黄夫人,你们怎么都在啊?”云染诧异问道,手臂上忽然传来一股逐渐加重的掐痛感,他转头发现余姓少年尽管极力克制,仍是忍不住地瑟瑟发抖。
少年躲在云染身后,双手相当用力地抓紧云染手臂,眼睛死死盯住灶台下方的炉火,眼珠跟随火苗一起来回晃动。
云染立刻意识到,少年可能因为火苗触发了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轻轻摸着他的脑袋温柔地说“别怕,你等我一下。”
说完云染没和身前客人解释半句,迅速冲到水缸前,随手拿起平时用来捣药的木盅,盛满水,来到灶台处一股脑浇灭了火苗。
本名年直褚的年铁匠没有大惊小怪,一脸平静,视野越过云染肩头查看余姓少年的异常。不请自来坐在桌前的黄老板,没觉得云染莫名其妙的举动有多失礼,笑问道“云染,你这是闹的哪一出?这个小孩子是谁啊?” 云染把火扑灭后,回到余姓少年旁,明明是热心之举却还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无奈之余,简单地解释道“黄老板,这个孩子姓余,也是简溪镇本地人,我和他常打照面。今天下午我不小心失足落水,幸亏他把我救起。他家住在兴荣山上,家里没什么亲人,我觉着夜路危险,就留他在我家住下。至于扑火,是因为他有些怕火。”
余姓少年一脚踩在云染脚上,逞强地说道“谁说怕火了?你自作聪明。”
云染笑着纠正“不怕,不怕,是我看见炉火莫名其妙燃起来,担心屋子被点着,行了吧?”
黄夫人和黄老板看见云染和少年打成一片,温顺礼让的样子,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在互相耳边低声嘀咕几句。
年直褚指向炉灶,沉声说道“云染,把热好的酒拿过来,黄老板夫妇和我已经等你半天了。”
云染一听亦师亦父的年直褚发话,立刻跑去灶台,用布包裹着手把酒拿出。
闻味道得知这是黄老板酒铺里最受镇民推崇的黄酒,价格便宜,酒香醇厚,不少酒鬼买酒回家路上,会把酒瓶一直放在鼻子处细闻,还没到家便已半醉,踉踉跄跄。
余姓少年被云染安排到房间角落的炕上,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枕头。
云染端酒之余,拿来四个小碗。他落座后有些发愁,空空如也的桌子上只有酒和碗,家里面没有一份像样的下酒菜,只剩馒头,自己寒酸倒是无妨,怕丢师傅面子。
黄老板阅历丰富,一眼便看出云染的为难,端起酒壶倒上三碗酒,善意说道“早上钓鱼时不是说,要请年师傅和云染你喝酒吗?正好看见年师傅出门,听说他是来寻你,我和夫人就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今日重点不是喝酒,而是想和云染你商量一件大事。”
云染将一碗酒先递给师傅,随后递给另一碗黄老板,黄夫人笑着摇了摇头。
他留下最后一碗酒时注意到黄夫人眼神始终从上到下扫视云染,让他有些不自在。
“黄老板您说的是什么大事呢?”云染问道,脑海里没有一丝头绪。
在进屋前他就隐隐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总觉得黄老板不是为了帮其钓鱼的事而来。
“那我们就开门见山了。”黄老板浅尝一口黄酒后,严肃说道。
黄夫人接下话头“你的庚帖经你师傅的手已经在我们家放置三日,一切顺遂没有半分异常。你属兔,我家小女更小一岁,属龙,二者也不相冲。年师傅和我们商量过,想把你们俩的亲事给定下来。“
云染在听见庚帖二字时就已呆若木鸡,两眼睁圆,端着酒碗的手忘了用劲,任由酒碗砸了下去。
年直褚眼疾手快,云淡风轻地伸手将酒碗接住放回云染身前,咳了一声。
炕上无聊发呆的少年看见云染的窘境,正欲大笑,却被年直褚的犀利眼神瞬间止住。
云染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整理思路问道“黄老板,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件大事,师傅,您和黄老板单独商量的?”
年直褚平淡说道“黄老板的女儿我见过,温文尔雅善解人意。”
年直褚早年有个外号,叫年五字,镇上居民和他打交道从未听到过五个字以上的回答。自从收养云染云骁,这名打铁硬汉千锤百炼坚硬的内心仿佛也软化,句子时不时从嘴里冒出。
不过他还是如以前一样有着简略的习惯,比起重复性地回答问题,他直接说出对黄家小女儿的看法。
黄家小女儿名为黄青清,也是言先生的学生之一。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学塾内男女分作两列,黄青清总是女孩中最早到达的,所以向来和云染共坐一排。
云染顶替时常缺席的方贤作为领读后,总能一眼看见黄青清玉指翻书,丹唇跟读的样子。
“黄老板,黄夫人,这件事你们和黄姑娘商量过吗?”云染被这个消息猛烈冲击,仍是没有缓过神来。
黄老板笑道“青清的主意,你难道认为当父母的会忽视不成?她对你向来就有好感,在家中吃饭席间,会不经意提上两嘴,她自己倒是没察觉。我们老俩口也是过来人,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黄夫人接着说“在此之前,我们和你师傅有过好几次秉烛夜谈,他开诚布公地讲了你的身世,我是越听越心疼你这孩子,但心疼不代表就放心把女儿交给你,那可是我的心头肉。”
“于是我又私底下问了许多相熟已久,不会偏袒的街坊邻居,所有人都对你赞不绝口,说你热心肠,性子温顺,办事周到...\"黄夫人说到这里时,转头看了一眼炕上的余姓少年。
“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时打交道的那群人都嘴皮子厉害爱损人,能从她们口中得到这么多好话,我才算是真正放心,于是就叫老黄向你师傅讨了庚帖,想要测测老天的意思。”
“孩子,我唯一还有个顾虑,那就是你哥,毕竟你们情况特殊,我家青清虽然不介意,但我还是有些担心,你能让云骁出来和咱们说上几句话吗?”
云染听了黄夫人这一串掏心窝子的话,虽然颇为感动,却没有半分喜悦,因为他和哥哥心头一直悬有一块大石,那就是早年间遇见的高人道长所指死期。
忽然他耳边响起一句心声“图满。”意识瞬间一片模糊,云染身体不受控制往桌子上倒去。
年直褚不为所动,黄夫人和黄老板吓个半死,不停拍打云染的脸蛋喊道“醒醒醒醒。”
不过片刻,云染突地起身,脸似乎白皙干瘪几分。
‘云染’哑声说道“黄夫人,我替弟弟答应这门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