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冷风凛冽，雪后干硬的冻土像生铁般坚硬。卖包子的老汉好像舍不得用炉火取暖，不断把哈气吐到手心里来回搓动，蒸笼里的包子，远远都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味。

不远处空地上，几个耍把式的大汉，身穿单衣在寒风里表演绝技，寥寥无几的围观者，丝毫不影响他们精彩的发挥。一辆马车可能因为雪后路滑的缘故，差一点撞到老汉的笼屉，吓的老汉慌忙后退。

宣城西门是各地货商进出大宣的主要通道，几名士兵认真查验着每一个商队携带的货物，再由一名头发花白，面容枯瘦的老吏进行登记造册。

从前日开始，宣城的检查明显比以往变得更加严格，不仅要查验货物，还要对来地进行甄别登记。防范凶徒混入宣城，给十天后举办的经筵盛会带来麻烦。

魏明，齐地。老吏听到齐地两个字，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抬眼望向这个叫魏明的中年汉子身着棕色长袍，脸庞黝黑红亮，身材健壮。

“你是从齐地过来的，路上现在还好走吗”。

听了老吏的问话，魏明跺了跺脚上的雪，憨笑道：“不瞒大人说，官道上的雪已经被马车压瓷实了，路滑的很。两天的路程，这一次我们足足走了快四天时间”

老吏斜眼看了一下魏明身后的一群人破衣烂衫，可能因长途跋涉的缘故，有些人的靴子已经磨破，他警觉的问道：“你们来大齐干什么。”

“我们是大宣的工匠，在齐地刚做完工程，匆忙赶回来搭建经筵阁，紧赶慢赶还是耽搁了两天时间。”

听说是大宣本地的工匠，老吏放心不少，拿起笔对后面的人做了登记。老吏做这项工作已经快三十年了，职位不高，平时工作倒也清闲。微薄的收入勉强能支撑一家人过活，关键他喜欢这份活计，每天见到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判断他们进入宣城的目的，为宣城百姓看好这扇们颇以为豪。

“站住，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老吏这双眼稍微打量，就能看出人的善恶。

这几位奇装异服体型彪悍，面露凶光的主，他老远就注意到了，虽然不能盲目定义他们是坏人，但从眼神中透露出的阴鹫，老吏看的出这群人绝非普通良善之辈。

带头的人体型魁梧，跟旁边检查的士兵站在一起，足高过士兵一头还多，腰跨弯刀，这种刀是北域荒原地区特有的。

他眼神中的凶光一闪而过，又变成恭敬的笑意：“小人是从北域过来的，听说大宣物宝天华，人杰地灵，近期要举办经筵会，我们这些人都想过来学习一下，顺便带些兽皮换点大宣特产。”

这个理由老吏倒不意外，想那荒蛮之地缺乏教养，对大宣存有倾慕之心也不足为奇。再加上这些地区的人整日以狩猎为生，听说还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所以，有彪悍之气很正常，想到这里老吏拿起手中的笔给他们登记放行。

北郊的一座废弃破庙中，三男一女围坐在火堆边取暖。女人用木棍串着半边羊腿聚精会神的烤着，羊肉中的油脂在火的炙烤下不断渗出，滴答滴答落在火堆上，响起滋滋的声音。她应该是一个经常烤肉的老手，对火候把握极为精确，在间隔的翻滚木棍下，羊肉被炙烤的酥脆焦黄，散发出阵阵香味。

坐在她左边靠窗位置的，是个穿黑色兽皮大衣的胖子，眼神紧盯着棍子上的羊腿，嘴里不断发出眨巴的响声。

胖子对面坐着一个体态匀称，非常健硕的中年男子，留着小山羊胡，眼睛里闪烁着狡诈的光芒，不时看看快馋出口水的胖子摇头笑一下。

女子对面坐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气度不凡，身材魁梧，全身散发着北方男子的豪迈狠辣，他的眼里满是柔情，欣赏女人精湛的烤肉过程。

女子终于把棍子从火堆移开，拔出腰间的小弯刀进行分肉，她将最好的一块羊肉递给对面的男子，又切下一块分给右边的山羊胡，自己只切了一小块，最后将剩余的连肉带骨都给了胖子。胖子拿起肉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肥润的油脂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流到衣服上，三个人边吃边欣赏胖子的表演。

外面传来轻微踏雪的脚步声，四人立即如野狼般警觉起来，将手放在腰间的弯刀上，随时做好攻击的准备。

外面走进一个四十岁左右，身着大宣普通官吏服饰的男子，他进到破庙后还不时向外张望，确认安全后才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官吏看了一眼胖子手中残余的肉，有些不屑的笑了一下。胖子眼中顿时冒出怒火紧握拳头，看架势随时都可能上前给官吏一拳。

官吏也不以为意，问道：“你们谁是左石”。

女子对面的男人用磁性而沙哑的声音回道：“我是，阁下想必是卫大人吧！东西带来了吗”。

卫无恕是负责督造大宣宫殿的一名普通小官，平时会把一些宫殿建造图，拿出来卖给其他国家的商人换取可观利益。他平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只是最近新买了座宅子，娶了一房小妾花销比较大，手头有些紧，不得不想办法弄些钱。

恰巧一直做掮客的老吴手里有个活，对方需要经筵阁的详细图纸，出价三十金，这笔钱很可观，不仅能解决卫无恕的燃眉之急，还可以再添置一座宅子。于是，他就心动了。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一不能问卖家的信息。二不能打听人家为什么要买，三说好的价钱不能变。

这几年卫无恕跟老吴合作一直都不错，不过贫穷容易起盗心，他看对面几位的装束，心想可以抬高点价钱。卫无恕不清楚这几个人到底要干什么，不过能隐约感到他们买图纸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越是这样的人，越害怕被揭发，所以，最适合敲竹杠。

起了贪心的卫无恕，自不会轻易拿出图纸，奸笑道：“想要东西不难，价钱需要再谈谈”。

左石以前听说大宣的人狡诈奸猾不守信用，现在看来传言一点不假，他说道：“价钱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三十两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早在预料之中，卫无恕心想要是自己的话，估计也会不乐意。为了多拿点钱只能破坏一次规矩。

“现在情况有变，我给你们经筵阁的图纸需要冒很大风险。你们看到了，现在城门查的有多严，我怎么知道你要图纸干什么，所以，五十两金成交少一两都不行”

“五十两金”胖子怒目圆睁，他想不到大宣的人如此贪心，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狗官撕碎了喂狗。

山羊胡向左石打了一个眼色，笑道：“卫大人要五十两金，确实让我们有些为难。我们只带来三十两，要不然我们见到老吴借一点，你先让我们看看东西”。

卫无恕可不傻，他才不会相信这些蛮人的话，坚决的说道：“想要东西拿钱来，要不然免谈”。

胖子起身要向卫无恕动手，山羊胡及时制止，微微笑道：“好吧！金子我们真的只有三十两，不过随身还带了些宝石，价值不菲，原打算换一些大宣特产，既然卫大人执意开价五十两，我们愿意用宝石抵金子，你看可以吗。”

宝石在大宣也是硬通货，如果品质好的宝石，比金子的价格更昂贵。他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故作为难道：“好吧！看在老吴的面子，这次我吃点亏，你们把宝石拿出来看看”。

卫无恕尽管官职低下，但工作性质特殊，常接触朝中一些达官贵人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贪婪的凝视着手中这几粒宝石，感到入手冰凉，颜色鲜艳透亮，一看就知道品质上乘，他有点后悔没有把价钱再提高一些。如果再提高一些，他相信对方还是会同意成交。

人性中的贪婪就是如此，并不是得到越多越快乐，因为快乐是无极限的，满足了一时的小贪婪，还想获得更大满足。

“东西呢？现在可以让我们看看吧”。

卫无恕还是心有不甘，但已经谈妥的价格只能认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油皮纸，上面画着繁杂精细的建筑图样。卫无恕用专业的角度给几人讲解了经筵阁的内部构造，以及周围的水道走向。

山羊胡起身靠近卫无恕，面带微笑的夸赞他设计高明专业。趁卫无恕不妨时，伸出右臂勒住他的脖子，卫无恕拼命挣扎，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女子拿起刚串羊腿的棍子，准确迅速的朝卫无恕心窝插去。噗的一声，卫无恕两目圆睁渐渐断了气息。

附近一队巡防营的士兵，听到庙中响动后，警觉的朝破庙靠近。当他们推开虚掩的破门，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胸口还插了一根棍子身体尚有余温。

躲在神象后面的四人，趁他们毫无防备时突出持刀冲出，七八名士兵还没来得及反抗，已经被四人用弯刀割喉血溅当场。

三十的火，十五的灯，刚刚化开冰的秦河边，河水淙淙流淌着。河上的画舫已经开始为元宵灯节做装饰，寒冷的天气，依旧挡不住宣城热闹的气氛，各种做小吃，制花灯，卖胭脂的商贩向人群兜售自己的东西。

人群中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格外显眼，红似火，艳如阳，放佛可以把周围的冷空气都给融化掉。她左手拿着热腾腾的包子，右手拿了一个刚吹好的糖人，眼神直勾勾看着大姑娘小媳妇，在胭脂摊试着花样繁多的脂粉。

“让开，让开”随着一声娇斥，从远处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一匹棕红色的大马疾驰而来，丝毫没有放缓的打算，街道两边的人群只能惊慌失措的连连后退。

马上坐着一个身着桃红衣服的女子，她用马鞭狠狠抽打着马屁股，马只能加快步伐，以更快速度满足主人的要求。

一个手推木车的中年男人，由于来不及闪躲，被快马狠狠撞击了一下，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骑马的女子这才拉住缰绳，骂道：“没长眼的东西，看不见我过来吗？”

躺在地上的男子由于剧烈的疼痛身体缩成了一团，脸上的肌肉都扭曲在一起。

女子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伸手从腰间拿出一小锭银子，抛给地上的男子喝道：“躺在地上装什么死？不就想让本小姐赔你点银子吗”

红衣女子没想到有人如此野蛮，她过去扶起男子，关心询问男子伤情。马上的女子正是威武侯独女赵娇，刚跟威武侯吵了几句嘴，骑马出来散心撒气。

赵娇盯着红衣少女不屑的说道：“一个外乡的丫头，在宣城装什么好人”

红衣少女也不甘示弱道：“有本事撞人，没有胆量下马的胆小鬼”

赵娇最受不了激将法，跃身从马上跳下来，伸出鞭子挥向红衣少女，她快红衣少女更快，好像早料到赵娇会来这一手。

赵娇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马鞭已经被夺走，然后，娇嫩的脸上火辣辣挨了一个耳光，围观百姓都忍不住叫好。

赵娇那受过这样的委屈，摆开架势要跟红衣少女动手，红衣少女明显功夫不弱，随时准备迎战。

不远处带队巡逻的林天一早看到刚才发生的事，他被这个英姿飒爽，粉雕玉琢的红衣少女深深吸引住了。

林天一认出骑马女子的身份，怕红衣少女把事情闹大吃亏。驱散人群后，及时阻止两个女子动手。

赵娇看是骁卫营的人，心里瞬间有了底气，对林天一命令道：“给我把这个女子抓住”

林天一可不吃这一套，他又不是威武侯的人，凭什么听赵娇的使唤。

林天一劝阻道：“赵小姐吧！事情我大致了解，你理亏在先，纵马入市故意伤人，作为威武侯的女儿更应该遵法守法，事情真闹大你占不了便宜”

赵娇完全没想到在宣城，有人敢跟自己这样说话，还是骁卫营的人。

她怒道：“你个狗奴才，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放肆，不怕我哥哥治你的罪吗？”

林天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赵阔，他还不够资格，你大可去告状，看我怕不怕”

赵娇心想今天算遇到愣头青了，呆下去占不了便宜，纵身跃上马背，气冲冲的骑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