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黄州新任大哥
苏子墨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身上穿着蓝灰相间的病号服,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一条破的跟块儿抹布一样的西装裤和一件没了两条袖子的白衬衣。
他动了动身体,全身就跟散架一般,刺痛难忍,并且感觉整张脸都肿胀的厉害,连嘴巴都很难张开。
“你醒了?”床边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说道。
中年男人的声音十分的沙哑,就好像喉咙里灌满了沙。
苏子墨扭头看向他。
中年男人背对着阳光,戴着一副非常时尚的墨镜,但是给他的第一印象却是十分的邋遢,是一个不注重生活品质的人,苏子墨敢笃定,他的家里一定是乱七八糟的,各种物品摆放毫无规则,就像是个堆满的货仓。
“抽一根?”
中年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递给苏子墨。
苏子墨摇了摇头,艰难的开口说了一声“谢谢”然后稍微撑起身体靠在床头上,看着中年男人身上的警服,继续说:“你们得提高效率,出警的速度太慢了。”
中年男人叼起香烟,拿出火机点燃,深吸一口,说:“我们是凑巧碰到你的。”
接着,他从上衣口袋中拿出警察证,打开,伸到苏子墨面前。
苏子墨看着警察证上的内容,心里默念:“京都市公安局……邢桀……三级警司。”
“您好,邢警官。”苏子墨看完说。
邢桀点了点头,说:“我们在京黄高速上执行任务,下高速时看到你出了车祸,就把你送到医院来了。”
“我还有几个朋友,他们没事吧?”苏子墨关切的问。
邢桀又吸了一口香烟,缓缓道:“他们都没事,都在隔壁病房,那群猖狂的黑社会已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我已经联系黄州警察局将他们悉数逮捕。”
“谢谢您,刑警官。”苏子墨再一次表达了感激。
“他们为什么要满城追杀你?”邢桀不解的问。
“我们不太懂规矩,惹怒了他们。”苏子墨苦笑道。
“你是当地人吗?”邢桀继续问。
“不是,我和您一样,也是来自京都。”
“因为工作?”
“对。”
“你在黄州生活多久了?”
“大概三天?我不清楚自己在这张病床上躺了多久。”
“坐车来的?”
“不是,自己开车。”
“我是第一次跑京黄高速,一路不停的话到这得六七个小时吧?”
“差不多。”
“太累了,我可开不了。”
“还行吧,我记得当时是早上八点走的,一口气就到这儿了。”
“还是年轻好,我这老腰可撑不了,你饿了吗?”
邢桀突然指向柜子上的三明治和咖啡。
苏子墨看了一眼,说:“刑警官,我不饿,劳烦您了。”
邢桀摆了摆手,“都是老乡,别客气。”
“我妻子的厨艺水平很差劲。”邢桀看着三明治出神的说,“但是她每天都会早早起床为我做早餐,也是这样一块儿三明治和一杯咖啡,只不过她每次都会将吐司不小心煎焦。”
“您很幸福,有一位贤惠的太太。”苏子墨羡慕说,“我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邢桀微笑着继续说:“晚上下班回到家,她会早早的在餐桌上铺上一块儿十分漂亮的台布,并在上面摆上两支跳动着火焰的香薰蜡烛,她的晚餐总是变着花样,但是巧克力奶油蛋糕是必不可少的,虽然她做的其它食物总是很难让人入口,但是她做的巧克力奶油蛋糕是我至今在这个世界上吃过的最美味的。”
“她教过我。”邢桀依然笑容满面,“有机会让你品尝一下。”
“等回到京都我一定去拜访您。”
苏子墨原本以为这个男人是个既正直又贴心的警官,没想到最后还是拐弯抹角的要好处费,并且还编制了一个与他这幅邋遢模样很难挂起钩的美好又温馨的故事。
邢桀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起身拿出一张名片放到了柜子上。
“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给我。”
“一定,邢警官。”
“对了,忘问你的名字了。”
“免贵姓苏,苏子墨,您叫我小苏就行。”
邢桀打开病房门,在走出去的那一秒,他突然转身指着衣架上的衣服,说:“衣服还是扔了吧。”
随后便离开了病房。
苏子墨看着衣架上的白衬衣胸前和腹部的位置处已经干掉的醒目的大滩血迹,不由的将手伸进了病号服中。
他的手在胸前抚摸了一会儿之后,紧接着解开口子,敞开了衣服。
“这……”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胸前的肌肤光滑如玉,竟然没有一处伤口,难道之前他替邱琳挡住混混的一那刀和龙王用手枪击中他心脏这一切全部都是幻觉?
邢桀走出病房后,一位身穿警服的年轻警官立马从等候椅上迅速起身,问:“怎么样师傅?”
“失忆了。”邢桀淡淡的说,“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不知道是不是装的,这小子比猴儿精。”
他掐掉烟头,继续说:“去查一下他来黄州时上高速和下高速的时间,还有到现在为止所有能查到的关于他的资料。”
“师傅,不会是鬼吧?”年轻警官战战兢兢的说,“这个人和传过来的照片上的那个人可是长的一模一样,就差一副眼镜了。”
“废什么话。”邢桀拍了一下他的警帽,呵斥道,“赶紧去办,不然甭想转正!”
“我……我这就去。”
看着年轻警官灰溜溜的背影,邢桀蹙起了眉头。
前天在京黄高速上,十辆五十吨的吊车才将那辆从天上掉下的黄金火车吊起。吊起之后,发现底下压着一辆汽车,汽车已经被严重压扁,里里外外渗透着黑红色的血液,就和一块儿薄薄的废铁没什么区别,里面的驾驶者也已经和被压扁的汽车融为了一体,整个人就如同被肢解之后,又放进了绞肉机,早已经成为了一滩碎肉,令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幸好当时汽车的车牌号还能勉强看清,经过查询,这是一辆梅赛德斯奔驰,一年前全款购买,车主的姓名就叫苏子墨。
本来他没太在意,但是当昨天他们下高速准备来黄州警局寻求警力支援时,碰巧遇到了撞在消防栓上的帕萨特,出于警察的本能,他下车查看,当看到仰面倒地的苏子墨时,他愣住了,这个男人的长相居然和同事传给他的那张照片上遇害的奔驰车主的长相竟然如此神似。
而且就在刚刚,这个男人居然亲口说自己也叫……苏子墨。
一星期之后,苏子墨和邱琳办理了出院手续,因为聂海涛脑袋当时撞到了方向盘,可能伤到了神经,到现在还东一句葫芦,西一个瓢的神智不太清醒,所以在医生的建议下继续留院观察,而陈飞鸿因为全身多处骨折、骨裂,生活中还不能自理,邱琳给他雇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女护工在医院二十四小时的照顾他,直到痊愈康复。路元甲、小平头、瘦高个这三人一开战就躺在地上装死,身上也就挨了几下,擦破了点儿皮,伤势不重,早早地就溜出了院。
苏子墨和邱琳穿着病号服走出医院门,在苏子墨的提议下,俩人决定先去不远处的小吃摊上吃点早点。
由于昨天下雨的缘故,清晨的空气就像一颗薄荷糖,十分的清爽,两人并肩走在一排拂柳下,杨柳的枝叶经过雨水的滋润,翠绿欲滴,有的叶片上还带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雨珠。
两人在摊位上随便找了个座位便一屁股坐了下来,每人点了一份煎饼果子和一碗馄饨。
“老板娘,煎饼果子和馄饨都不要香菜。”苏子墨提醒道。
“好嘞,虾皮和辣椒要不?”忙得不可开交的老板娘问。
“虾皮要,辣椒算了。”苏子墨回答。
“我记得你不吃辣椒来哈,邱总。”苏子墨转头问邱琳。
清早的风有些凉,邱琳双手抱着身子,睡眼惺忪,状态有些懒散,起床后她将长发随便一扎,也没有涂口红,嘴唇显得有些没有血色,似乎贫血一般,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猫咪,和之前的冷酷飒爽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她似乎还没有睡饱,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回答:“嗯。”
“还疼吗?”苏子墨看着她脸上还未完全消下去的淤青说。
“有一点儿。”邱琳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摸了摸说。
“要是让邱董看到了,非得扒了我的皮。”苏子墨说。 “你就这么害怕我爸呀。”邱琳笑着说。 虽然她的五官不是十分的立体精致,模样身材也算不上那种前凸后翘、胸大貌美的类型,但却十分的耐看,而且是越看越好看,尤其是笑起来露出一颗洁白的小虎牙,可爱之中又带着一丝俏皮。 “那可不。”苏子墨竖起拇指,一副崇拜的表情说,“邱董在商界那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且还是我的偶像,上大学时我就读过他写的那本《汗水铺就基石》,读完之后,说实话,我连续三天都没睡着觉,真的是受益匪浅,真的,没有夸大其词,当时我就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居然能够从白手起家,用了短短几十年就打造了一个令全世界都震惊的商业帝国,简直就是一个传奇。” “行了,行了。”邱琳看着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馄饨,打断了他的讲话,虽然他能够将马屁拍的绘声绘色、真情流露,但是她心里很反感这种溜须拍马,总觉得非常的虚伪,“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凉了。” “哦哦,好。”苏子墨拿起瓷勺舀起一个,用嘴吹了吹,然后放入嘴中。 “邱总,口味怎么样?”苏子墨咽下说。 “还蛮不错的。”邱琳拿起煎饼果子,咬下一个大口,丝毫没有淑女风范,紧接着就舀起馄饨一个接一个的吃起来。 “有时吃点儿路边摊也挺好的。”苏子墨一边吃着一边说,“不然就把胃给惯坏了,我记得我刚工作时,一天三顿全吃泡面。” “吃一两顿还好,吃多了你还能咽下去吗?”邱琳问。 “没办法呀。”苏子墨咬了一口煎饼果子,“没钱有什么办法,当时我和我兄弟,算了,不说了,说着说着又想起那个混蛋了。” “陈大海吗?”邱琳端起碗,喝光了所有的汤,脸色开始红润了起来。 苏子墨轻嗯一声,脸色有些沉重,显然不想听到这个卑鄙无耻的名字。 “告诉你件事,你得保证别生气。”邱琳说。 “放心,都是走过一次鬼门关的人了,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苏子墨微笑说。 “他上任第一天就把你的团队以偷吃回扣、乱用公费为理由全部调到后勤。”邱琳这才放心的说,“大猫当天就递交了辞职信。” “证据呢。”苏子墨忍不住攥紧拳头,极力克制住自己愤怒的心情。 “几张单独和客户出入高档饭店的照片。” “和客户出去吃饭不是很正常吗?谈生意哪有不出去吃几顿的!” “但是其中一张中有客户给咱们销售员送礼物。” “不可能,我的团队中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这个人是谁?!” “大猫,而且他自己也承认拿了客户一块儿价格不菲的劳力士,所以被陈大海发现后,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牵累大家,便主动承认并辞职,没想到陈大海以此为由却将整个团队连根拔起,如今他在公司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苏子墨听完,沉默了许久,吃完最后一口煎饼果子,他起身去付完钱,回来说:“走,和你买几套衣服,明天咱们正式上班。” 邱琳看着昔日辉煌的男人,不免有些惋惜和内疚,她清楚败局已定,苏子墨就算想要力挽狂澜,东山再起,在这个公司恐怕也不太可能了,毕竟陈大海在一天之内就能够将整个销售部大换血,这说明他在这个公司扎的根远比苏子墨深厚,缺的就是苏子墨的离开。 而这次造成假药事件的主要责任人其实就是她自己,要不是她单纯的信了陈大海的话,没有告诉苏子墨就将货物发出去,否则就不会给他上位的机会。 第二天,苏子墨和邱琳回到了黄州分部,没想到一进门,屋子里坐满了人,看他们一个个凶狠的面相,不用问就是道上的。 小平头、瘦高个、职业装女孩和金发女人端着冲好的咖啡穿梭在人群中,忙得不可开交。 苏子墨以为是龙王的马仔,所以想趁他们还没注意,拉起邱琳开溜,可没想到,还没等行动,金发女人一句“邱总,您来了。”满屋子的人齐刷刷的看向他们。 “妈的。” 苏子墨见跑不掉,于是拎起门口的灭火器,气势汹汹,准备再和他们来一场恶战。 “邱总,你快跑!”苏子墨举着灭火器蓄势待发。 “大哥好!”满屋子的人突然朝他弯腰鞠躬,齐声喊道。 苏子墨差点一个踉跄趴到地上。 毛线情况? 只见一个长相凶神恶煞、腋下拄着拐杖的光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每走一步,他都会示意欲要上前搀扶他的马仔退下,可见在道上有着极高的地位。 光头紧皱眉头,咬牙切齿,眼神咄咄逼人,似乎有着天大般的怒气,好似要吃人。 “我们那里的人都说,海的这边遍地都是金钱和美女,所以在20岁的时候,我用在汽修厂挣得所有的钱,买了一张船票,我现在都记得那艘船,那是一艘船体十分破旧的捕鱼船,年龄估计比我都大。船老大是个经验丰富的捕鱼手,曾经捕到过鲸鱼,上船的第一天就给我讲了他独自捕捉鲸鱼的整个过程,讲的很精彩,很令人佩服,但是我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甚至有些鄙夷他,满嘴的臭味,一身的腥味,我不明白一个鱼贩子有什么好自豪的。” 光头站到苏子墨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那是我第一次坐船,甲板上和船舱中到处都是臭鱼烂虾的味道,船开了多久,我吐了多久。当隐隐看到海岸线时,我闻到了金钱的味道,我看到一段崭新的人生即将向我走来,然而就在这时,我们碰到了海警。” 光头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仿佛那天的画面历历在目。 “天很黑,船老大用他捕鲸的那杆鱼枪将我们这些偷渡客全部撵下船,那一刻我才知道,夜晚下的海水真的很凉,就好像有无数根针扎在身上。船老大警告我们,让我们全部潜到水下面,要是谁敢出声,他就杀了谁,当时我真的很害怕,只好乖乖照做,我也不知道海警到底检查了多长时间,反正期间我看到一个孕妇被淹死,我想救她,但是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沉到了海底,上船时,我跟她交谈过,她是来找自己老公的,他老公写信告诉她在这里给她买了一套三居室。” 说到这儿,光头声音有些哽咽。 “海警走后,船老大变卦了,他用鱼枪指着我们,让我们把身上的钱全部给他,不然就丢下我们,有几个反抗的,当场就被鱼枪射死。最后愿意给钱的就被拉上了船,不愿给钱的就被留在了大海里,我身无分文,自然而然的加入到了逃生的队伍中。游了大概几个小时吧,只有我和阿宽游到了岸边,其余人都淹死在海里喂鱼了。” 光头点燃一根雪茄,缓缓吸了一口,然后展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苏子墨。 “看,现在整个黄州我说话都要比市长管用,所以我其实非常感谢当初那位船老大,要不是他,我现在就不会有今天这般成就,是他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前几天,我派人找到了那位船老大,他还是那副阴险狡诈的模样,只不过更老了,老的连鱼枪都拿不动了,他跪在地上求我,说得了癌症,让我放他一马,怎么可能嘛,我还得好好感谢他呢,于是我拿着鱼枪,对准他的肛门。” 光头一边说着,一边模仿着当时的动作。 “就这样,啾,枪头一下子就从他嘴巴里射出来了,看着很爽。” 听到这儿,苏子墨感觉菊花一紧。 光头依旧讲的乐此不疲。 “他还有一个女儿,就是你第二次看到的那个,长得还不错吧,我每天都得搞她一次,当初我把她弄回来的时候,还是个处呢。” 苏子墨不由的攥紧了拳头。 这时,光头忽然变得一本正经。 “我大哥曾经告诉我,人一出生,这辈子的命运就已经被安排好了,遇到什么样的人,碰到什么样的事,皆是命数,不必要害怕,也不必要小心翼翼,活好每一天就OK了。” 光头忽然丢掉腋下拐,扑腾一下子跪到地上,眼神中带着最崇高的敬意仰望着苏子墨,如见天神下凡,随后说出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见到您之后,我更加坚信这句话,以后您就是黄州的王,黄州的神!我等皆是您的子民!” 众人闻声纷纷下跪。 “拜见神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