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婉玲其实并不像她外表显出的那样轻松。她的神智此刻拉入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之中,身旁不时有飞鸟般的剑髓掠过,却都在靠近她的一刻闪开。她就像想要抓住砂子的小孩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它们从指间溜走。
突然间,她仿佛看见命运的指引,隐约觉得夏那宿命里的剑髓就在前方,她的神识努力向哪个方向延伸,在触到剑髓的刹那她的天地里有一道耀眼的光芒迸发,如同初生的太阳在心田中诞生。她的身心被一种暖洋洋的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包围。
此时剑崖下云海如同沸腾般翻滚了起来,一道光影如同飞驰的流星,冲出了云海的束缚,直奔夏婉玲的宝剑而来。
两者瞬间合二为一!
一道炫目的亮光从剑身上发出,原本的长剑消失,一把只有数寸的小剑浮在空中,似有灵智一般,绕着夏婉玲转圈。夏婉玲右手剑指一指,小剑如同流星一般飞出,势不可挡的冲向云海,竟在云海中划出一道痕迹。夏婉玲再将手掌打开,小剑乖乖的飞回落到了她手上。
剑似流星飞转!
夏婉玲将小剑插在发间,如同发髻一般,浑然一体。她双手行礼,声音清脆悦耳:“幸不辱命,得剑“飞星”。”
夏夷再不掩饰心中的激动点头说:“好,好。飞星传意,随心所欲。”又转过头去对身旁的两人说道:“可惜了,今日到底把我的那坛子宝贝输掉了。”话虽如此,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汪墨村有些无奈的说:“到了这时候,师兄嘴上还不肯便宜了我们。”三人抚掌大笑。
从儿时起的梦想终于实现,直到此刻,夏婉玲心中才真正地松弛了下来。
她仿佛穿越时光的回廊,看到了那个站在树下无数次刺出手中剑小女孩。
那个挥汗如雨的少女。
那个穿越时空后孤立无助的女孩。
她们渐渐重叠在了一起,变成了今天的自己。
她轻轻地在心里说:“爸爸、妈妈,我成功了!我以后一定会和哥哥一起撑起夏氏的天下。”
看到夏婉玲成功唤剑,孟陶也跟着松了口气。但除了喜悦,他好像还有一丁点不愿言明的意味,自己跟她是不是越来越远了...
但他还是尽量摒除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心思,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手中的剑上。虽然自己这次成功的可能性极小,据说之前能够在入门第一年就唤得剑髓的还是创建星辉之阵的千古奇才李星河。
孟陶努力将自己的神识延伸到那片起伏的云海之中,想要探个究竟。但他的神识进入剑崖之后看到的却是另一幅场景。
那不再是清明的云海,而是一片混沌的星空。千万颗晦明不一的星无言的相望,他于其中既看不清前路,也看不到归途,只剩自己孑然一身。为何会如此?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贸然探入。
这时一个幽幽的在耳边响起:“千古艰难惟此事,何人甘披孤独衣。”孟陶无论如何也辨不出这声音的方向,正在慌乱之时。那声音又一次响起:“江湖日远,岁月悠长。吾今日助你一臂之力也不知对你是祸是福,但愿你将来不要怪我。”
一道光照进了星空,天境崩裂,千万颗星落如雨,纷纷坠向下方。孟陶的神识也被裹挟在其中向深渊落下。这时想把神识收回也做不到了。
而在众人的眼中,剑崖也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原本热闹翻腾的云海瞬间归于平静,那些翱翔于其中的剑髓突然全部向谷底飞去。好几个本来就要与它们建立联系的截教弟子也一下子失去了目标,所有人的神识都被强制弹回,让在场的不少弟子都痛呼起来。
“咦?这般古怪?”夏夷一下子站起来就要查探。却被身旁的青山拦住,他先提声告诫众弟子:“尔等站在原地先凝神静养,不可让此事伤了根基!”大家听后都都强提一口气,仍闭目站在原地将神识慢慢纳回。也是这句话,让神识仍在剑崖之下的孟陶在人群中并不突兀,没被人发现。
青山对两位师弟说:“这事有些蹊跷,请二位师弟为我护法,让我去看看。”两人还来不及劝解,他已经将神识送入了剑崖之下。
奇怪的是哪怕实力通天的青山,神识进入剑崖后也看不清谷底的那片混沌之地,只听见其中隐隐的似有金戈交锋之声。但截教历代掌教都曾经被叮嘱过绝不可靠近剑崖谷底,所以青山也没敢继续靠近。看不出所以后,只得收回了神识。
他面色稍有些凝重地对几位截教长老说:“本次唤剑就结束吧。让弟子们静休一阵再离开,不可着急唤醒他们。”然后又对夏汪二人说:“这是为何我也没看清楚,待明日做好准备我再探查一次。”
不提众人为这变化百思不得其解。身在其中的孟陶此时也是苦不堪言。
他看见点点如星光般的剑髓编织成一张大网围住一把通体黑色剑。那剑看见孟陶好像有了神智一般,兴奋不已地跳跃着。分明是想突出重围来到他身边。但那密密麻麻剑髓岂是这般容易突破,任他如何强横一时也奈何不了这天罗地网。孟陶想要靠拢,也被那些剑髓轻轻一割便痛彻心扉。那宝剑突然鸣叫了一声。人剑心意两通,它在示意孟陶尽快回去,待来日再与它汇合。
孟陶只得照办,而他的神识此刻好像摆脱了刚刚那重力般的束缚,终于飞回了自己的身躯。
然而在他的神识回到躯体的一霎,手中的剑竟然无端碎裂。
咔嚓。
安静的场地中这声音无比的引人注意。
孟陶刚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自己手中拿着一把破剑,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自己。朋友的眼里透出的是关爱心痛,师长眼里透出的是惋惜,有人眼里透出的是震惊,还有不少人眼里有几分难掩的幸灾乐祸。
因为谁都知道如果在唤剑仪式上持剑损坏便是被剑髓抗拒。这唤剑彻底地失败,以后再也不可能获得自己的剑髓,几乎意味着如今在截教修行之路的关闭。
这接二连三的事让孟陶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处。在外人看来自然是所受打击太大无法接受的表情。
余清河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大声喊道:“掌教,我想收他为我亲传弟子,还请同意。”
听到这话,孟陶才反应过来。他与这老学究模样的长老相交多日,知道他一贯刀子嘴豆腐心。一定是看自己唤剑无望,怕太过失落,才在大庭广众之下收他为徒。他眼睛一酸,男儿泪就要掩不住。
青山点头答应了余清河并叮嘱道:“我教立教千年,绝非只有剑道一途可达大道。今日之事焉知非福。孟陶你跟余长老之后必须更加勤勉,希望你能不让他失望。”孟陶此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原本所在的世界让他对这里的跪礼还有些抵触,但此情此景之下他真心实意地跪在余清河面前,行了拜师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