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的脸色很难看，一旁站着的校尉脸色也很难看。他的眼睛可是在两者之间不断观察着，他用手扶住门框，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想咳嗽两声提醒一下屋里的人，却被婢女射来的严厉目光逼退了。

谢玄手中拿着赢来的赌资，路过门口时看了一眼婢女，只是一眼，便擦肩而过了。

婢女跟着谢玄的身影，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一路上半句话也没有说，校尉也不知这婢女在想些什么，自认为高门大户的人家可能都有什么怪癖吧。

一路上那名叫做谢玄的少年并没有显示出异于常人的行为，买了些瓜子水果，又在酒肆买了一葫芦酒，与卖酒的胡姬调笑了两句，晃晃悠悠的往营房走过去。

那婢女的脸色确实越来越难看，就算是没有敌骑来攻，几时大周的军人可以如此散漫？划拳赌博，与胡姬当街调笑。

“你们李将军平日里就是这么带兵的？”俏丽婢女忍着心中的愤怒，对后面跟着的校尉问到。

周朝军规森严，民风尚武，但是周朝百姓皆是善良纯朴，就算是达官显贵也是非常亲民的，最起码面子上的功夫要做好。

校尉挠了挠头：“前些年整个环庆路大旱三年，无数流民都向着南边和郡城跑路边到处是饿死的饥民，契丹王庭趁机派出游骑到处劫掠财货人口，我家将军奉兵部调令收拢流民并剿杀契丹游骑，谢玄便是我家将军从契丹人手里救回来的，他说他的父母已经饿死了，将军心生怜悯便带他回了军营。”

“将军一开始没想让他从军，是他自己报了名。”校尉看了一眼婢女，小心翼翼的解释到：“原本他只是一名火头军，在一次外出作战时，契丹人偷袭我军后方，是谢玄发现了他们，这才避免了一场巨大的损失。所以……所以大家都挺喜欢这小子的。”

听到这番解释，婢女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然而当他看到谢玄拎着酒葫芦，晃荡着往前走，路过一处院子时居然又与门口洗菜的妇人调笑，脸色瞬间又黑了几分冷冷的说到：“这还是一个大周军人的样子吗？太放肆了！”

雁门关军卒家眷居住的地方占了关城不小的地方，绕了几圈，三人便前后来到了一处小院落，里面的房子是木板搭的，院墙只是用树枝围着的一圈篱笆，待谢玄进了院子，婢女和校尉便站在篱笆墙外向里面看去。

“谢哥哥，你回来了？”

“嗯。”

院子里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身材单薄，面容清秀，只穿着一身粗布衣衫，正在艰难的举起一个长柄斧子要劈柴，那斧子把都快赶上她的大半个身子高了，也不知道她这小身板怎么举起来的。

少年进门看见小丫头又在劈柴便眉头一皱说到：“怎么又想劈柴了？太危险了，其他的家务你想干我不拦着你，但是劈柴绝对不行。”说完便夺过了她手里的斧子。小丫头被训斥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着少年扮了一个鬼脸，然后就跑去烧火煮饭，趁着煮饭的空当，她又淘了淘抹布，把院子里的桌椅擦了又擦。

婢女看着一个小丫头在谢玄家里不停的干活，脸色铁青的问道：“这个小姑娘是谁，为何帮这无赖子做家务？”

那校尉老实的答到：“那小丫头原本是军中一名火头军的女儿，他在一次作战中为了救谢玄被契丹人杀了，所以谢玄便自动把她给接到自己身旁，权当妹妹一般照料。”

“他这是把人当妹妹一样照料？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遗孀，当真是无耻之极！”婢女越想越气愤，咬牙切齿的说到。

小丫头明显是天天都在干这些家务，动作非常娴熟勤快，整个院子里只看到她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东奔西走的忙活着。累的满头大汗，小脸通红，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不已。

而那个叫做谢玄的少年在放下斧子后便来到了院子里的大树底下，非常悠闲的躺在了一张摇椅上手里拿着一卷旧书，看一眼嘴里念叨一句，他偶尔会陷入沉思便会将书盖在脸上，摇椅便不停的晃动着。这时便有一盘洗好的水果摆在了他旁边的矮几上。

身旁的校尉早已见怪不怪的看着院子里的一切，谢玄和这丫头的日常生活向来如此，而那婢女却是面寒如霜，尤其是这丫头手里头干着活还不忘时时盯着自家这位哥哥有什么需要，准备着随时过来给这少年揉肩捶腿。她此刻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一把推开了院子的篱笆门。

“你究竟是把她当做你的妹妹还是丫鬟？你不是她的父亲用命救回来的吗。不是说你二人相依为命是你来照料她吗？把她当做不要钱的丫鬟使唤，你就是如此报答救命之恩的？她年纪比你还小，你却让他干这么多繁重的粗活，少年郎便养了这么一身懒骨头吗？”

婢女走到谢玄的身旁，看着盖在他脸上的书籍，一脸鄙夷的说到：“我当是什么秘法天书，只不过是书肆里摆在最显眼位置的《道德经》，你连家务都懒得去干还会有毅力去修行？修行者如若都如你一般懒散，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谢玄拿开脸上的书本，莫名其妙了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又看了看跟在她身旁一脸尴尬的校尉，顿了顿解释到：“我说姐介你是哪个啊，私闯民宅是触犯大周律法的你知道不？”

见谢玄回答的如此傲慢，婢女被弄得一愣，然后扭头看着正在大锅炒菜的小丫头，面色不悦的说到：“我大周男儿中，怎会有你这样的军人？”

谢玄一脸看白痴的眼神望着这位俏丽的婢女，明明长的挺好看的，怎么喜欢无理取闹呢？然后歪着头看了看正在灶台旁满头大汗的小丫头，明白了对面这位美女为何不分青红皂白的过来骂他。

谢玄打量了一下婢女的身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来两个浅浅的酒窝，笑着说道：“我看姑娘身姿姣好，貌似还比我大些……要不然别把我当做男人，当成你弟弟不就好了？”

这婢女大概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厚颜无耻之人，袖口里的粉拳又是紧紧攥了起来，神色冰冷正要发作，谢玄却把书再次盖在了脸上，口中念念有词到：“有诗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色苍冥……”

婢女听着谢玄念叨的诗句，心思不由得微微一动，双眼中闪现出一抹异样的神色，一时间忘了自己想要训斥他的话。

雁门关一处显得比较高大的营房里，那位冷漠倨傲的老者正在闭目养神，李仙芝则安安静静的直挺身子聆听马车里长公主殿下的教诲，从他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

“换人，为何？难道您不喜欢他？”他疑惑的问道。

马车里的长公主殿下显得非常不满，用一种极为严厉的语气说到：“我需要的是精明能干的向导，是大周真正的军人，而不是一个不知礼节，行为不检点的兵痞无赖。”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谢玄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已经是斩获不少契丹人的首级，况且他才十六七岁，怎么会有行为不检点的地方呢？”李仙芝迟疑了一下才说到。

大周以武立国，军功最重，虽然贵为国朝长公主，但是牵扯到自己的兵，李仙芝还是非常护犊子的辩解到。

“杀敌是军人的职责，可是不见得是一个好向导。”长公主殿下对李仙芝感到有些不满。

李仙芝恭恭敬敬的回答道：“雁门关上下几万兵卒，谢玄杀的人肯定不是最多的，但是却是军中出了名的机灵，要是说随机应变的能力，我敢说谢玄绝对是最优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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