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看着破败不堪的门楣，埋藏在心底许多年的悲伤一下子涌了出来，他自认为在边关磨练许多年，杀了无数的强人，自己的心性已经足够坚强了，双拳不自然的捏紧，指关节处发出咯咯的响声。他的嘴唇颤抖着，上齿死死咬住下嘴唇，强迫自己不哭出来。
他猛地转身回头，向着巷口快速的走去，汤圆跟在他身后，用近乎小跑的速度才勉强追上他，二人就这么平静的穿过小巷，穿过两边高高的院墙，就像是真的两个外地游客出来玩误入了帝都的不知名小巷子一样。
两人把马车停在了巷口，向着对面走了过去。
“小哥可是想买那座荒宅？”在巷子口外斜对面的一处茶棚里，有几个闲汉正在扯着闲篇，看到谢玄和汤圆两人从那座知名的凶宅处走了出来，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这倒不是，在下只是走错了地方。”谢玄脸上已经恢复了轻松的模样，只是打了个哈哈敷衍了过去。
“不买就对了，这地方荒了得有十……至少十几年了。我和你说啊，就住在最里头那个，门上贴了封条的，当年可真是惨啊。”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茶客忍不住唏嘘到。
“旁人只知道被抄家了，可是为什么抄家还真没几个人知道。”旁边一位年轻人说到。
茶博士将准备好的热茶拎到了谢玄的桌子上，然后转身对着那个年轻人说到：“害，你这年轻后生当然不知道，这事儿在十五年前可是轰动了整个帝都啊。”
“哦？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您倒是说说给我们长长见识。”
“这事儿啊，别人都是听说，没亲眼见过，我在这儿卖了一辈子的茶，当天发生了什么我可是看的真真的。”茶博士拉过一条板凳，坐在年轻人旁边故作神秘的说到。
“当年到底发生了啥啊？您快给说道说道。”年轻人有些急不可耐的说到。
茶博士捋了捋不长胡须说到：“这座府邸原本是世宗皇帝时兵部侍郎谢安石的宅子，他被人举报了偷盗镇南关及周边军堡的军事布防图，并且泄露给了大理国，那案子三司审了三天三夜，最后被定成了铁案，当晚一队禁军便包围了谢府，那真是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啊，我躲在屋里就能远远的听到喊杀声和妇人小孩的哭声，整个谢府上下几百口一夜之间竟然就这么没了，那血都流到了大门口啊，实在是惨啊。”
“这谢安石通敌卖国，确实可恶，都做到兵部侍郎了居然还罔顾皇恩，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只不过这谢府上下……都是可怜人啊。”年轻人先是义愤填膺的骂着，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茶博士却语气沉重的说到：“那谢侍郎我是见过的，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对待街坊四邻也是极为友善，大家没少受过谢大人的恩惠，谢夫人更是菩萨般的人，光是府里收留的孤儿就有不少，就算到了如今我也是万万不敢相信谢大人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那……那就没人想过翻案？”那年轻人试探着问道。
茶博士摇了摇头苦笑到：“谢侍郎满门被屠谁给他翻案？当时那些和谢侍郎平日里来往密切的高官们一个个装聋作哑，甚至事后连个来收尸都没有。诶，而且此事都过去十五年了估计早就被许多人淡忘了吧。”
“据说当初告发谢侍郎的第一人就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学生，也就是如今的大理寺卿张四维，你问他一个三甲进士凭什么位列九卿？因为人家投靠了当朝首辅杨嵩，一路平步青云啊。”茶博士一脸不屑的说到。
“真不知道这些人花天酒地的时候会不会想起谢侍郎，想起这谢府上下几百颗人头，他们夜里睡到安稳吗？”
………
………
茶棚来了新客人，茶博士又去招呼客人了，年轻的茶客还是一脸沉思，而年老的茶客却是依旧云淡风轻的品着茶。
谢玄和汤圆两个人依旧坐在茶桌上，一壶热茶已经喝掉了一半，水温也变得凉了，可是谢玄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哥哥，你是谢侍郎的儿子吗？”汤圆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谢玄问道。
“那肯定不是啊？”谢玄笑着说道。
“可是他也姓谢，你也姓谢。”汤圆坚持不懈的追问到。
谢玄摸了摸汤圆的小脑袋说到：“我听说城里有个大官姓汤，我带你去认认亲？”
“你讨厌！”汤圆生气了，挥起小拳头锤了一下谢玄。
“丫头，有些事情不是我故意瞒着你，我这是为了你好，我不能让你被我拖累了，我自己死了倒是无所谓，可是我最起码在我死之前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这才对得起你爹啊。”谢玄一脸宠溺的看着汤圆说到。
汤圆抱着膀子气鼓鼓的说到：“我才十三岁，你就天天说把我嫁出去，你就这么烦我吗。”
谢玄哭笑不得，只好赔礼道歉到：“好好好，小姑奶奶，等你十六岁及笄再嫁。”
“十八。”
“十八就十八，那你还得照顾我五年。”
两个人坐上了马车，漫无目的走在天街上，天街是帝都的主干线，它从中间把整个帝都一分为二，从皇城的位置看，左边归洛阳县管辖，右边归万年县管辖，两个县各设置县令一名，然而这两个县令都归京兆尹管。
俗话说的好：三生不幸，县令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按照这种说法，这三位大人肯定是祖上八辈儿缺德才摊上了这么个官职。
洛阳县和万年县的县令作为附郭县品秩上已经达到了从五品，虽然品秩上比地方县令高，但是还没有那地方上的七品县令过的逍遥自在。
“丫头，我感觉我们应该租个房子。”谢玄突然说到。
汤圆回答到：“我也这么认为。”
谢玄又说到：“不过今天不行了，我得去兵部把文书交了。”
“好吧，那我们还是回昨天的客栈吧。”
“为什么？”
“他家的菜好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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