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拳，我输了。”

一击倒地后，武溪紧接着鲤鱼打挺，却见到李二待在原地没有追击，心中了然，大方地拱手认输道。

李二点点头，面上却没有多少欣喜之色，之所以没有追击，因为这终究是以大欺小的切磋，一招分出胜负，点到即止了就好。胜出本来也没有悬念，关键是以什么方式胜出，眼前这个结果显然不是他所预料的。

不着痕迹地揉了揉拳头，从刚刚击打的坚实反馈中李二知道这一击并没有对武溪造成什么伤势，哪怕他收敛了部分力道，这硬抗他一记冲拳而不伤的体魄强度也足以位列一重境中游之上的水准了。

这是一个怪物啊。

李二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也许等你跨入一重天，我就比不过你了。”

武溪眸光微亮，经此一试他也心中有数，信心大增，笑道：“李叔，到时候我会再找你的。”

据他所知，最普遍的修行道路有九重，一境一重天，每一层境界的差距有如鸿沟般难以逾越。是以，虽然李二并没有动用一重境的真本事，这样的结果它也非常满意，至少在体魄上他不过是略逊一筹，这场败是败在了战斗经验的差距上。

“你小子比老林老方当年还猛，前途无量啊。”海老头点评道。老方是狩猎二队的队长，老林则是一队的队长，都是村里实力最强的几人。

“我也想试试。”

忽然，人群中响起一句脆生生的声音，一只小手蹦蹦跳跳了起来。

“嗯？小玖别闹。”众人讶异，海老头笑着道。

“我也才刚刚筑基，想和这个哥哥切磋一下。”小玖一脸认真，伸手指向场间的武溪，兴奋地说道。同时，一股奇异的气息自其身上扩张出来，犹如清风拂面，却让所有人瞪大了瞳孔，闭上了嘴巴。

“这......这又是一个怪物？”

李二竟是有点磕巴地说道，看看武溪又看看小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其实还在梦境中没有起来，怎么全是怪物。甚至自气息中他们还觉察到了出乎意料的东西。

“他有，气运？”

武溪内心一震，这小孩更加匪夷所思了起来。按理来说，只有阴间亡灵会“出生”自带气运，这既是身份特征和天道赐福，也是招惹祸端的根源，而本土生物中只有成了精的精怪才会诞生气运。但本土生物修行不易，每每有所成就都需要漫长的岁月积累，其间还会面临种种天灾人祸的危机，因而一旦蜕凡成精，便是一遇风云变化龙的强大霸主，啸聚山林，雄踞一方。

传说，数百里外的大森林，就是由一只古老的树精繁衍诞生，统治十万里地域，是当之无愧的森林之王。

小玖既然不是亡灵所化，为何又有气运存在？

猜想不通，武溪把疑问按捺心底，感觉到与自身旗鼓相当，甚至隐隐强过一线的气息，心态立刻正视了起来。

“可以，你想怎么比？”

“和刚才叔叔的一样，谁先倒地谁输。”小玖兴奋地跑进场内，叉着腰道：“你不要小看我哦，我在家里每天都有老师教我武术。”

说完，摆开架势，小脸倏地变得认真而严肃，好似在上课一般，连气息都跟着沉稳下来，隐隐给人一种厚重如山的感受。

这一幕令在场很多人瞳孔一缩，眼睛有些炙热起来。氛围的变化让武溪不明所以，但感受到对面比他还要凝练的气息，也是正色道：“好，你当心了。”

这一刻，他收敛心神，不再把眼前的人当作阳间的小孩，而是相同境界的对手。拳路，架势，步伐，血气的运行......刚刚一试的所得如涓涓小溪在心间流淌而过，武溪微调姿势，模仿着李二的架势，竟也生出了几分势大力沉的气息。

李二眼皮一跳，还没说话，海老头就一脸揶揄地勾肩搭背了过来：“哟，小李你的底裤都快给人看穿了。”

“那你是不知道，我平时穿好多条底裤。”李二横了一眼，嘴上不输，心里却也是滋味复杂。只是数十招的切磋，就能把他的神韵模仿出来，不只是形似而是学到了真东西，这份能力和天赋太过恐怖了。

一方面，村子里出了个天才，他很高兴。但当天才轻而易举地就能把自己摸爬滚打，生死危机中磨炼出来的看家本事吃了个透，这份落差又实在让人沮丧。

小玖也有几分意外，随即神色更加振奋，他高声道：“哥哥，我要出手了！”

话音刚落，两道暴起的身影掀起尘烟如浪，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正面冲锋，于场内中心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疾行的身影带动漫卷的气流，只一刹便扬起了草灰飞舞，被激荡的气劲席卷高空。

直拳，翻掌，截拳，肘击......两人在碰撞的瞬间，便疯狂地交换招式，虽然没有杀招阴招，但气势之凌厉仿佛是生死决斗。拳来腿往，每一击都风声急喝，打出猎猎拳风，每一次碰撞都沉闷厚实，以伤换伤，浑似两个地痞流氓在厮斗一般，不顾形象。

众人看得眼皮直跳，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入场拆开两人。这也......太上头了吧，真的只是切磋吗，没有什么私仇旧怨？

一个是唇红齿白，可爱乖巧的稚嫩孩童，一个是初来乍到，好奇腼腆的白净青年，两个人都是村民眼中的萌新宝宝，这一动手却都像混世小魔王一样，气质凶狠而锐利。

尤其是小玖，很多人的眼神从怀疑，担心迅速转变到惊愕，凝重，全神贯注地观摩起来。

短短数息间，两人已经交手了数十招。武溪的拳头慢了下来，逐渐跟不上小玖的攻速，只能转攻为守，开始闪转腾挪，游身搏斗寻觅机会。

他的战斗经验太少，这是极为明显的短板，武溪只能选择速战速决，企图一击制胜。却不料小玖也是这么想的，双方不约而同地选择快攻。武溪没能抢到先机，数十招过后，便只能游移防守。

好在，小玖的速度没有他灵活，招式一板一眼，给予了他寻找破绽的空间。

武溪逐渐熟悉了小玖的拳路，招架得越发游刃有余，但仍然无法发起反击。在迫不得已地放弃招架选择闪避后，武溪趁机检查了一眼手臂，原本白皙嫩滑的肌肤此刻青紫一片，疼痛难耐，乃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他学习李二的招式，本来想以力破巧，扬长避短，没想到小玖本身所学竟然也是力大飞砖的套路，拳对拳，掌对掌，每一下他都像是捶在了青石板上，震得一阵酥麻，反观小玖，面色如常，手臂依旧沉稳有力。终于，在硬吃了几记之后，更是震荡全身，疼痛累积到爆发的同时血气也不由自主地渐渐溃散，不得已，只能一退再退。

这是一门高深的武功，或者说，是功法！感受到小玖在战斗中愈发厚重的气势，武溪心中明悟，难怪周围的叔叔前辈都眼热。李二叔日日巡山，其间多次遇到生死险境，险死还生，方才机缘巧合领悟到拳脚的“神韵”，自此实力翻番，一跃成为村里的中流砥柱。

这股神韵，便是功法和武功的区别！拳脚无神，就如同人六神无主，拳打脚踢，都流于表面而不成章法，缺少了一个提纲掣领，凝聚精神的主心。而修行功法，重意重势更要有神！练拳更练心，心到则拳到，意出则拳出，配合功法所带的完整武学体系，两相比较，便如精锐满配的正规军遭遇落草为寇的山贼流寇，如爸爸打儿子，差距之大，无法言喻。

一念至此，武溪还想做最后尝试，躲开一招摆拳后气沉丹田，力贯四肢，一步踏出，继而弓步拧腰，仿佛绷紧到极致的橡皮筋，下一刻，冲拳如炮轰似雷鸣地掼射而出！

“呵！”

地面微颤，却撼动不了小玖的身形。他吐气开声，双手如封似闭，宛若坚毅不倒的铜墙铁壁，选择硬抗了这一击。在这一刻，他的气息配合认真严肃的神情，竟有了一丝不动如山的气势。

轰！

汹涌的气荡犹如冲击波般扩散，吹乱了众人的头发，也清空了漫卷的草灰。尘烟四寂，两人仿佛化作了雕像一般静止。下一刻，武溪身子一晃，一屁股跌倒在地。

而伴随着拳收，小玖呼地一声，吐出了一道长长的热汽，而后，他架了个收式，红扑扑的脸蛋微微有些汗，鼻息间不住喷出细小的白汽，好似水开了冒出蒸汽一般。

他眼神明亮，大声道：“好爽！好厉害，差点没挡住哥哥的进攻。”

武溪一脸苦笑地刚想认输，闻言一怔，旋即哈哈大笑，真诚地起身拱手道：“我输了，小玖你赢了。你比我厉害太多了。”

“好！”

小玖摇摇头，似还要再说什么，一道响亮的喝彩打断了声音，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

武溪抬眼望去，却是方施恩和那西装男子去而复返。前者依旧面无表情，但眉头微拧，似有忧色，而后者拍打着双手连连鼓掌，兴高采烈。

“白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