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原本想去市集卖些妖魄，看能不能换些铜钱。但南阳城内，偃门同门聊聊。而市集里物价飞涨，粮价已上三贯一斗。粮商屯粮哄抬物价，市集外人声鼎沸。维持秩序的南阳守军不堪重负，只得驱赶。赵泽被人用枪把子捅得失魂落魄，无奈之下只得退了出来。

满街的流民都巴巴地望着那市集里进出的粮车，有人吼了一嗓子，顿时有七八个亡命之徒跳起发难。他们推开护粮的军卒，趁乱抱起了米粮撒腿便跑，却不料身后冷箭突施，被射倒一地。

赵泽连忙护住颖宝，避开一旁。

街面上大队守军赶到，用马鞭和刀鞘，抽打仍在原地的百姓。流民们只得拖着又饿又疲的身躯，在高高扬起的马鞭和喝骂声中，一边回头望着那运粮的马车，一边不情愿地被驱赶离开。

“将军有令，贼军不日抵达南阳。若有家国大义者，当火速从军，保家卫国。如此等哄抢粮食者，不杀已是大恩。尔等还不速速离去，省得军爷我军刀见血！”

领头的军曹立在那粮车上，义正严词地警告。

“走吧！”赵泽拉着颖宝离开。却听一个军士道：“南门外有粥蓬，尔等若是肚饥，可往南门去！”

人群便“哄”地一声，齐齐转头，往南而去。

赵泽问颖宝：“颖宝饿吗？”

颖宝摇头，“不饿！”

赵泽看她眼神躲闪，知道她是饿了，于是道：“饿了我们便去讨碗粥喝吧！”

颖宝却拉着他道：“大哥哥不能去。他们骗人，去喝粥的，都要被拉去充军。”

“你怎知道！”

颖宝道：“我阿爷曾经救被这般骗过，不过他逃出来了。”

赵泽闻言，一时犯了难。

原本以为进了南阳，至少不会饿死。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偃门在世有生存的本事，就算随便摆个杂耍摊子，化条木狗跳几下，多少也能挣点饭钱。

但眼下的南阳，流民甚众，摆个摊子不过是为爱发电，根本赚不到钱。若是引起流民聚集，还容易被官府爪牙痛殴。此等折本的买卖，做不得。

可若是没法挣钱，就买不到吃食。在山里还可寻些野味，在南阳城中，难不成要去吃人？

那些官军，打仗不见如此勇猛，对付流民，却是凶神恶煞。若依赵泽脾气秉性，定要好好教训一番。但偃门有偃门的规矩，不可与官斗。若只是为了打抱不平，那多少有些犯不上。他能救一个人，也能救十个人，但他救不了千余人，万余人。

到头来，这些烂账还是要算在这些流民身上，到时这些着甲执锐的官军大开杀戒，死的也是这些流民。

赵泽有些心灰，他抱起了颖宝，道：“走吧，出城，我们去襄阳坐船。”

“大哥哥不等你师兄了？”

“不等了！”赵泽不想再看这等苦难，天均将军南下，这城中会更乱，倒不如直接从襄阳乘船去潭州。

眼不见为净。

他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让开了一群往南门去的流民，寻思南门人太多，不如走西门清净。于是逆着人群，望着城西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可谁知没走几步，却见前边一队骑兵当街拦道，横冲直撞。

“都往南门去，南门有粥蓬！”

赵泽下意识地让了开来，想让他们过去。谁知两个军士瞧见他一个年轻人，手里还抱着个七八岁的女童，便催着马赶了上来，“都带着孩子呢，怎还望西去？城西没有派粥，去南门吧！”

赵泽点点头，算做行礼，“军爷，我们不去南门，只想出西门，去襄阳。”

“襄阳？”两个军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便道：“去襄阳作甚？看你年纪轻轻的，腿脚便利。不若便留在南阳，与我等共同抗敌。李将军招兵买马，誓抗贼逆。参了军，便就不怕饿了！”

“不去，大哥哥不去！”颖宝一时急切，连忙摆手。赵泽也道：“不了！我只是山民，不懂得战阵之事。还请军爷高抬贵手，我与我家阿妹只想去襄阳。”

“去你大爷的襄阳！我看是我给你脸了！”那说话的军士见赵泽软硬不吃，顿时恼了，一根长枪杆子伸了过来，直往颖宝的后背捅去。赵泽连忙一手捞起那枪杆子，闪身一避。那军士一下捅了个空，顿时控不住身型，“哎哟”一声，从马上坠了下来。一脑袋磕在路旁的石磨上，登时连着头上的铁胄，“当”一声闷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敢袭军！？”身边那军士顿时紧张了起来，打一声呼哨，后边听闻动静的骑兵们立时催动战马，赶将过来。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官军！”

赵泽一瞧这是惹了祸了，连忙调头，撒腿就跑。官军们追在他身后，几根长枪飞了过来。赵泽混在流民堆中，那长枪便“噗噗噗”地连着无辜的人群一起刺了个对穿。

“杀人了！官军杀人了！”

街面顿时混乱了起来，流民们被官军逼迫甚紧，此时见他们无端杀人，顷刻间也怒了，当即便有人趁乱扑上前去，拉着马上的军士，举着拳头就锤。身后的军士拔出腰刀，照着那偷袭的人便砍。

但更多的人涌了上来，竹竿子、石磨子，甚至路边随便拾起的马粪，兜头就往那些马军军士的脑袋上扔。

混乱蔓延了起来，一连几条街的街面上，数千流民参与了进来。沿街的店铺早已闭门歇业，此时便是连民户，也都不敢轻易开门。官军排着马队战阵，挺着长枪自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赵泽不料这事突然便闹得如此之大，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他抱着颖宝转进了一条小巷，扭头看见巷子外边的街上已有骑兵冲了过去，被撞飞的人落在巷子口的墙角边，口吐鲜血，眼见已是不活。

“大哥哥……”颖宝也不知所措，只是紧紧地拽着赵泽的衣襟。赵泽想管闲事，但这场面太大，凭他的本事，他管不了。于是只好落荒而逃，他也不知自己往哪跑，也不知跑去了哪。直到到了城墙边，才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北门。

他进城的那扇城门。

官军们自城中飞奔而来。

“城中骚乱，将军有令，立刻关闭城门！”

守城门的军士连忙喝退了城门边的人群，齐齐准备动手，要去关那厚厚的城门。

赵泽知道，若是此时在不出城，到时恐怕要被当做流民处置。要么被他们充军，要么被当做街面上骚乱的暴民。于是也顾不上师门门规谨记，手中掐诀，嘴里念念有词。

顷刻间，十余具木傀、石傀自各处化形站起，直扑城门守军。那守城门的军士兵丁一时以为见着了鬼，连城门门栓都抬不起来，傀儡们捞起地上的石块和木块，便往那些军士脑袋上砸，一边砸，一边吼。

众军士原本乌合，此时屁滚尿流，顷刻间四散而逃。

北门当即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