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阶尽头,一座规模并不算太大的古刹静静的坐落在那里。虽然看上去有些破败,却也不失肃穆雅静。寺庙大门的门头上方挂着一块匾额,黄底黑字,刻着“应佛寺”三个大字,庄严古朴。透过低矮的外墙,寺内房舍屋顶的轮廓尽收眼底。寺内的房屋重檐歇山,斗拱相叠,顶沿上积雪不堪负重滑落下来,露出被掩盖着的一片黄绿琉璃瓦。屋顶翼角上悬持的铃铎发出和鸣之韵,清脆悦耳。那人走到门前,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头顶上方的那块匾额足足十几秒。小和尚看着那人看着匾额发呆,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也抬头盯着那匾额仔细地瞅了起来。小和尚愣是也没看出什么奇特的地方,于是皱了皱眉头,扭过头去望向那人。
“走吧。”那人轻轻说道,便快步跨过被风雨侵蚀出条条裂痕的门槛,向庙内走去。
跨过庙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院子正中间摆放的一尊圆形有盖三足青铜大香炉,香炉正中插着三根高香,高香燃烧散发出的袅袅烟气随风消融在飞雪中。
“应佛寺”的正殿是大雄宝殿。殿内正中供奉着三世佛,十八罗汉在其两侧排列,三世佛背后供奉的是文殊、普贤、观音三位菩萨。此时一个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和尚正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诵经。
“师父,师父,咱寺里今天竟然有人前来投宿。”小和尚一路小跑穿过院子,身子还未跑到正殿门口,就隔着门槛对着殿内的老和尚喊道,语气里竟含着一丝欢喜。
这个小和尚三岁就随师父、师兄居住在于此庙中,时间不知不觉已过去十二载。又因“应佛寺”位置偏远,平日也没什么香客,小和尚终日所见也就其师父智藏大师及时恩师兄而已。自三年前时恩师兄随一名女子下山后,师父更是终日坐于佛前,念经参禅。这下小和尚更是无人可以交谈,心里越发觉得孤单。今天虽见有人在如何恶劣地天气下突然来访,心里除了吃惊之外却也感到一丝欢喜。
“小藏,莫要慌张,佛前要注意自己的仪态。”老和尚背对着白藏说道,语气里半分谴责半分宠爱。
“师父,有施主前来投宿。”小和尚急忙拍落身上的积雪,整了整衣服,这才又恭恭敬敬的对老和尚说道。
那男子紧跟其后也来到了大殿前,身型笔直地立在殿门外,双脚并未踏入佛堂内。
老和尚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佛像前点燃了事先摆好的两盏香油灯,又往后退了几步跪在蒲团叩了三个头,这才转过身走来。
老和尚身穿一身崭新的红色袈裟,只见他面色红润,长眉垂坠,双目明亮,整个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阿弥陀佛,老衲法号智藏。不知贵客莅临寒寺,有失远迎,还望施主见谅?”老和尚一把跨过门槛,步履稳健走到那人跟前谦卑的说道,随后身体挺直,双掌轻轻合拢,对着那人弯腰就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小和尚站在一旁听着,心里不免有些诧异,这人到底是谁?怎么好像和师父相识,可我怎么从没见过!于是就扭过头去看向那人。只见那人头上的连帽不知何时已经褪下,露出真容。只见其剑眉星目、面若冠玉、棱角分明、目似流波。一把精巧弯月形的血染玉簪在头顶轻轻拢起一个发髻,无法垂肩,衣袖翩飞,真可谓身姿缥缈美如画,气质凌然似月明。
“无妨,戴罪之身,不知归处,不问归期,大师又何须行此大礼。”那人语气平淡,波澜不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万物终有归处。依老衲所见,施主与这世间渊源颇深,施主何不舍下心中执念,润化万物,泽被苍生。”智藏大师起身,弯腰轻轻一鞠说道。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万物皆有定数。不如顺其自然,令其自生自灭,归于虚无,可不干净。”那人语气依旧十分平淡似水。
“是心作佛,是心是佛,施主佛缘深厚,不可说,不可说。”老和尚从容说道。
“佛缘深厚,只怕又只是一场孽缘。老和尚,你如今只能栖身在这破落小庙中,又何须再管世人死活!”那人轻轻一笑,竟有丝戏谑的说道。
“施主不吝赐教,老衲心存感激。但睹人施道。助之欢善。得福甚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自无心与万物,奈何万物常环绕”那人摇头无奈一笑。
“念佛时,即见佛时,亦即成佛时。施主一路辛苦,不如随我的小徒去住处休息片刻。”智藏大师说完转头对站在旁边的小徒弟说道,“小藏,快领施主去西配殿住处。”
“好的,师父。”小和尚应声答到。
“施主,请随我来。”白藏小师父对那人说。
那人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正要跟随小和尚往西配殿住处走去。
“小藏,等到春暖花开之时,你就随贵施主一同下山去吧。”老和尚看着已走出几步远的小和尚突然说道。
“师父。您,您为何突然要我下山?”小和尚心里一惊转身呆呆的看向师父。此时心中立刻想起师兄下山时的场景,不觉鼻头一酸,眼泪竟想要掉落下来。 “小藏,这是天命。你陪着为师在山上十几年,从未踏入过尘世,但如今贵客已至,机缘已到,你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老和尚语重心长地对小藏说道。 “师父,您在说什么呀?徒儿不懂,什么天命、机缘。”小和尚听得一头雾水,急忙问道 “好啦,不要多问。这是你的命运,听为师的安排,到时就和这位施主下山去吧!”智藏大师语气有些严肃。 “好的。我知道了,师父。”小和尚小声的说道。 小和尚因为那人还在身旁,生怕被他看了笑话,便强忍着眼里的泪水领着那人向西偏殿的住处走去。 此时大雪终于停了,明媚的天色下大地显得前所未有的素净。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晶莹的光芒,整个天地似乎都在熠熠生辉。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只有双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声响,这响声却愈发显得四周空旷寂静。 “你叫小藏?”那人跟在小和尚身后突然出声问道。 “是的。我叫白藏,白雪的白,埋藏的藏。师父早年游历,行至太昆山山脚下时,突遇大雪,突然听到从不远处传来婴儿的哭声,便寻声而至,发现被一块白布包裹着还不会讲话的我被积雪掩埋着,我师父本就是菩萨心肠,于是就把我捡回来抚养,并给我取名为‘白藏’。寓意着‘白雪而生,积雪为藏’……。小和尚许久未与人这样交谈,想来是憋坏了,一时不觉竟絮絮叨叨的说起来。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那人突然念道。 “恩,您,您说什么?”白藏小师父刚刚只顾着讲话,没听清那人说的话,忙问道。 “没什么,只是看到此情此景,有感而发罢了。”那人微笑着说道。 “哦,那您和我师父相识吗?我师父为何让我同您一起下山?”小和尚一脸期待的望着那人。 “时机未到,多说无益,不如不说。”那人坦言道。 “好吧!”小和尚讪讪的说道,随即话锋一转,撅着嘴巴有些恼怒地问道,“那你总可以告诉我应该如何称呼您吧?毕竟我们下山后我们每天都要生活在一起。。” “我的名字?你以后就直接唤我‘白隐’吧!”。白隐看着一脸囧样的白藏微微一笑,轻声答道。 “白隐,你也姓白呀!我们俩的名字如此相似,还真是有缘分呢!”。白藏小师父一脸天真地笑道。 “以后还希望你不会后悔遇见我!”白隐在心里默念道。 说话间他们便走到了西偏殿住处。 “到了,以后您就住这里!”白藏小师父走到一间房舍前停下,打开门对白隐说,“以前师父让我日日打扫这间屋子,说会有贵客将至,我还不信,原来师父所说的贵客就是您呀!我师父还真是料事如神呀!”白藏小师父兴奋的说道,继而又说,“白大哥,您先休息片刻,我这就去准备斋饭,做好了再来唤您。” “好,那就辛苦小藏师父了。”白隐轻声答道。 下山前的日子,白隐与小藏时常一同去深山峡谷中游玩,也经常去山下的小镇里去寻些乐子,感受山下的烟火。虽说,白隐常常突然接连几日不见踪影,但师徒二人心中深知他不是凡人,都心照不宣不去过问。就这样经过数月的相处隐、藏二人之间也变得越发熟络起来。白藏小师父虽说有时想到不久就要离开师父,内心不免有些难过,但终究是少年郎,心性活泼,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是手脚却愈发勤快,对待师父也愈加恭敬孝顺。隐、藏二人也时常一起聚在智藏大师身边,听他讲着年轻时在人间游历的故事。三人就这样在山上共同度过了一段时光,总的来说,日子过得倒也轻松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