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桀是被蒙着眼进入的雾隐派,雾隐派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外来人员,必须要蒙着眼睛进入门派。
三日后的雾隐派,墨色潭水翻涌如沸,向桀指尖的血珠滴入还魂莲时,金色光纹突然如蛛网般蔓延。
向伦的虚影在光芒中凝出眉眼,却在触碰到向桀掌心的瞬间化作万千光点——那些光点并未消散,而是如被无形线牵引,簌簌聚成一枚温润的光茧,静静躺在向桀掌心。
“散魂之躯无法重塑肉身,他的灵魂太散了。”
暗千机望着光茧轻叹:“这已是以还魂莲引动法则所能做到的极限。将其与令堂合葬,魂灵便能在同一片安息地相依。”
向桀攥紧光茧,指节泛白。
那光点中隐约映出父亲临终前含笑的眼,他突然想起幼时父亲背着他跑过雪地,棉袍上的梅花香混着雪粒子落在他颈间。
此刻掌心的微温,像极了当年父亲揣在怀里给他暖手的烤红薯。
他看着父亲复原的遗体,泪水止不住的滑落:“父亲,我们回家。”
回到剑诀派时,轩辕卫炎已在轩辕祠堂西侧辟出半亩空地。
新立的墓碑尚未刻字,碑前却已摆好两对青铜烛台,烛火映着碑后那株百年缟素梅,花瓣簌簌落在覆雪的石台上。
淑芬蹲在碑旁,正用帕子仔细擦拭向桀母亲墓碑上的桃花纹,见向桀走来,慌忙起身时撞翻了烛台,烛油溅在她月白裙角,烫出星星点点的焦痕。
“笨笨鸭你看!”她指着两座墓碑间的地面,“刚才焕水剑掉在这儿,剑鞘上的水纹和伯母墓碑的桃花纹突然发光,地上就长出了这个!”
向桀低头,只见两道微光从碑底蔓延交汇,竟在冻土上开出半圈冰晶莲花。每片花瓣都凝着水珠,在暮色里折射出虹彩,而光茧刚被他放在母亲墓碑前,便自行滚入冰晶中央,化作点点荧光融入梅树根系。
“这是……血脉共鸣。”秋处机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中铁剑突然震出嗡鸣,“当年令堂赠予的焕水剑,与令尊的血桀剑本是同源灵剑,如今合葬之地引动剑心,倒成了难得的灵犀之境。”
他话音未落,霍越已扛着半人高的镇魂香冲进来,香灰簌簌落在向桀肩头:“向桀兄弟!之前我爷爷说镇魂香能固魂,我就从家里偷了点儿,咱这就给伯父伯母点上!”
暗彪紧随其后,怀里抱着的还魂花突然绽放,紫色花粉飘到光茧残留的荧光上,竟凝成无数细小的蝶影,绕着墓碑飞舞。
当第一抔黄土覆上光茧时,向桀突然听见剑鸣。不是焕水剑的清越,而是从父亲那柄陪葬的剑鞘里传出,低沉如龙吟。
他猛地抬头,见两座墓碑间的冰晶莲花突然拔高,水纹与桃花纹在半空交织成虹桥,桥身竟映出父母年轻时的模样——母亲穿着绣着剑穗的嫁衣,父亲握着剑立在她身侧,眉眼间的温柔与记忆中截然不同。
“爹……娘……”向桀的声音哽在喉间。淑芬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你看伯母的墓碑!”
众人望去,只见“轩辕嫣儿”四字旁,不知何时竟多出一行小字:“与夫向伦合葬于此”。
那字迹是用剑气刻成,笔画间还凝着未散的水汽,分明是母亲的剑意。
向桀踉跄着跪倒,额头抵在冻土上,直到淑芬的帕子轻轻擦过他眼角,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暮色渐浓时,冰瑕抱着一坛忘忧酿跑来,酒坛上还沾着御膳房的糖霜:“前两天从仙帝亲宴顺的,给伯父伯母尝尝鲜!”
霍越立刻抢过酒坛要倒,却被暗彪按住:“笨蛋!得用剑诀派的青铜爵!”
“哪那么多规矩啊,我说倒就倒!”
“反了你了!必须用剑诀派的青铜爵!”
争执间,秋处机突然望向祠堂外的剑坪。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个青衫身影,月光勾勒出轩辕蓝寒持剑的侧影,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两枚空杯,杯中凝着未散的剑罡——那是用剑气温的酒,敬给天上的故人。
“时候不早了。”轩辕卫炎将一件狐裘披在向桀肩上,袍角的暗纹剑穗扫过墓碑,竟引出两道剑罡,在虹桥两侧凝成守墓的剑俑。
“这一路走完,真是苦了你了,孩子…。”
向桀望着父母的名字在月光下交相辉映,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别恨你父亲”,又想起父亲散魂时那句“要活下去”。
他伸手触碰墓碑,指尖传来石碑特有的凉意,却又隐隐透着暖意,像极了父亲当年牵着他的手。
“爹,娘,”他低声道,“以后我每年都来陪你们过年。”
淑芬突然把脸埋进他肩窝,声音闷闷的:“我也来!我带给伯娘我最喜欢的梅花糕!”
向桀僵了一下,却没推开她。夜风卷起她发间的玉簪,簪头的桃花坠子轻轻撞在他锁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冰晶莲花绽放时的微鸣。
秋处机转身离开时,袖中藏书阁的玉简突然发烫。
他想起那页关于“血桀天神”的记载:“当同源灵剑共鸣于血脉交汇之地,封印裂隙将现……”抬头望向天空,却见北斗第七星旁突然出现一颗暗红妖星,正缓缓向轩辕祠堂靠近。
祠堂外,霍越正缠着暗彪学雾隐派的幻术,冰瑕靠在梅树上擦焕水剑,剑身映出她狡黠的笑:“向桀,下次仙帝亲宴带你偷御酒去?”
向桀看着他们,又看看墓碑上交缠的水纹与桃花,终于露出笑意。
月光穿过虹桥,在他发间落满星子。他知道,父母的魂灵已在此安息,而属于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腰间的焕水剑突然轻颤,剑鞘上的水纹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在掌心凝成一枚血红色的印记——那是血桀天神的封印,正在今夜悄然松动。
远处剑坪传来轩辕蓝寒的剑鸣,清越如当年父母合葬时的虹光。
向桀握紧淑芬微凉的手,望向剑诀派主峰的方向。那里有未竟的使命,有未知的征途,还有……他想守护的一切。
“我们回去吧。”他说。
淑芬“嗯”了一声,却没松开手。 两人踩着满地星光离开时,身后的冰晶莲花突然全部化作露珠,渗入墓碑下的土壤,来年春天,那里将长出整片的剑穗桃花,岁岁年年,守着合葬的魂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