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仙已经不是仙了，你不用担心。”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很久，鸦才缓缓开口，很认真地看着王可，似乎在确认什么。

“那与我无关，只能说追求的东西不同。”王可很直接，仙眷区，两族的杀伐，森严的等级，这些都不是王可追寻的，也不希望被这些事情所累，在潜意识里，王可仍是一个理想主义至上的修真之人。

“你会失望的。”

……

“你要杀回去吗？”王可突然问了一句。

鸦面色一变，好像被王可说中了心事，可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举起王可扔给他的技能珠看了看，突然裂嘴一笑：“也许还有别的办法，是吧？”

“真丑！”

“滚！”

两人相视一笑，鸦将技能珠攥在手里，紧了紧。

这时，沐老找了过来，监管室那边出了点问题，请王可过去一趟。

笑眯眯地将鸦还给白云，告诉他鸦是朋友，左右盯紧着点，十三区并不太平，搞不好还有潜在危险没有浮出水面，像风七那样的大摇大摆站出来挨揍，还死乞白赖在这里忍着的人才比较让人放心。

来到监管室，王可放眼望去，屋里奇异的景色带给他巨大的震撼。

百米方圆之内各式异兽，或大或小；各样技能，或明或暗；飞禽走兽云蒸霞蔚，五色神光万彩争瑞。王可遥想当年，跟随师父云游天下，大小场面也都算见过了的，唯独今天眼前这光怪陆离，歪风邪气的场面出奇的特立独行，令人耳目一新。

“大家注意，先生到了，全都跪下！”

沐老上前一步，站在王可的身旁沉声喝令，所有半族齐刷刷跪倒一片。

“沐老，这什么意思？”王可面露不悦，刚投去询问的意思，沐老已经跟族人一样，形容肃穆地跪了下去。

“沐老，有什么话先说，我王可担不起这么大的阵仗。”

说着话王可急忙伸手去扶沐老，却被沐老执拗地闪了开去，此番情形大出王可意料，见争执不下，只得让沐老先把话说清楚，否则自己自行离开并不是难事。

沐老看王可态度坚决，也不敢拖沓忙将自己心里的那些打算和盘托出。

其实沐老早有此心，但见王可心思全然不在半族身上，也就息了这门心思。可当姜昕将那成堆的技能珠拿出来的时候，沐老决定就是豁出老命去，也要把王可拴在半族这套破车上，全当活个心气也好。

半族无罪，只是弱小变受人欺辱，既然天道不公，那他沐也雄在死之前也要翻翻这天，也算死得其所了。

最后，沐也雄将他那颗技能珠双手捧出，高举过顶送到王可眼前，正而重之地高声说道：“吾辈半族世代飘零，亲袍不待，手足难携，上无寸天，下无片土。出，不能身脱囹圄，入，不得休养生息。皆因我族积弱难正，以致仰人鼻息，拾人牙慧，犹可哀叹亦难翻覆。而今得见先生，似冥冥中得大光明，老朽沐也雄厚颜拜首，求先生秉天道，救半族于水火，正天地之清源！”

“救半族于水火，整天地之清源！”

“救半族于水火，整天地之清源！”

沐也雄说完，一众半族低声附和，偶有声音大者也赶忙沉寂下去，再不敢出声。沐也雄见此情形，老脸阴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眉之间怒意深耕，青筋突起跳动不已。

“你们如何不知自强啊！”沐也雄佝偻着嶙峋沉体，怒视下面一张张淡漠的面孔，老人感到绝望，全身颤抖着指着下面的半族寒声说道：

“孔至！23年8个月，你母亲死的时候，你才出生3天，你可以什么都不记得，老头子我替你记着，沐婕——你的母亲，我的女儿，杀母之恨难道装不到你心里吗！”

沐也雄痛心疾首，粗糙的手指直直地指着下面一个苍白面孔的青年人，那是他的亲外孙，也是最令他心痛的人。

“牛先达！33年9个月，你转来十三区时，你父母其实也来了，你知道吗？就在你身后啊，那会儿你才刚会跑，你父母是看着你的背影被监管磨成砂粉死去的啊！”

说着，沐也雄似乎再也支撑不住，沉重地坐在地上，一只手抬起齐眉高缓缓比划着，那悲惨的景象依旧在他眼前，他不敢闭眼，迟迟无法放下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按在地上，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韦平平！45年8天，咱们相交够久了，少说有30年的交情了，我要说什么你心里清楚，记得你手上的血，记得那上面死去的人。老头子问你，你还有心吗？！”

……

……

沐也雄指着下面每一个人，在渐渐扩大的抽泣声中细数他们的过往，惨痛的回忆令老人涕泪横流，那老迈的身影似乎透支了所有的生命，委顿、绵软、佝偻、再佝偻，王可看在眼里，却只能站在一旁沉默不语。沐老说的没错，半族的问题只在于半族自己，偌大的十三区，只有沐也雄、风五、幺幺还在做一个人——一个眼中有光彩的人。

时间很长。本就安静的监管室变得更加沉静，抽泣声碰撞汇聚凝结成一曲久久不散镇魂之歌。旁边的齐厉听到沐老的讲述，越听越是心惊，她从没有想过半族也会有思想，也会有牵挂，也会有同霍人族一样的情感诉求。难道半族不是应该逆来顺受的么，难道他们同被豢养的家畜一样的人么，难道不是只要霍人族高兴就可以杀戮取乐的人么。

根深蒂固的人生观被掀起一个小小的基脚，齐厉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几乎难以站稳，但尊严不允许她在半族面前失态，死命挣扎了几下，终于从那玄而又玄地境地中摆脱出来。她掩饰的很好，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台上的沐老依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静静等着王可的答复。

“沐老，您先起来，听我把话说完不迟。”王可尽量用最温和的言语去抚慰沐老，他实在不忍再让这颗疲惫的心经历痛苦。

“我非半族，但我王可依然来到这菱芒星上，也与半族兄弟姐妹相处融洽，作为一个外人，我并无意插手你们两族的恩怨，”听他如此说，沐老顿时焦急起来，想要打断他说话，但是王可十分坚定地制止了沐也雄的冲动。

“但我修真之人，讲究本心、本真，事已至此再说事不关己实非良人。”

说着王可扫视台下那些疑惑、畏惧的面孔，突然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沐老，今日我与半族结下这个善缘，但我只收下一人，算是对你半族的考验，”他看着沐老，手却缓缓指向幺幺，“给你留下一个希望，如何？”

“好！好！”沐也雄想也没想，头不住地用力应和，眼泪止不住地奔涌而出，可怜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为了族人，为了明天哭得像个孩子。

此时此刻，沐也雄不确定是否看见了王可的态度，但却毫无疑问地看清了半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