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端午惊魂后，有些事儿就变味儿了。

小青在玄玳那破道观里养了两天伤。这两天，玄玳嘴上还是叭叭地嫌弃，却把唯一那张能睡人的破床让给她，自己打地铺；跑去药铺死皮赖脸赊来最贵的金疮药（虽然对妖估计没啥卵用，主打一个态度），笨手笨脚想给她涂后背（被小青红着脸一脚蹬开）；甚至厚着脸皮去隔壁大婶家蹭米熬粥，只因为她随口说了句干粮噎得慌。

俩人斗嘴依旧，但语气里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和默契。眼神偶尔撞上，会飞快闪开，又忍不住再偷瞄过去。

“喂，假道士，你这粥熬得跟水一样，喂鱼呢？”“嫌水别喝！鱼都比你嘴刁！”“……再给我留半碗。”

然而，现实的冷水终究会泼下来。

小青身子好利索后，回她姐姐那儿的次数就多了。每次回来，脸上的笑模样就少几分，老是发呆，或者莫名烦躁。

玄玳察觉到了。这天，俩人坐在道观门槛上，分一包刚买的桂花糕。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咋了？又挨你姐训了？”玄玳用肩膀拱了拱她。

小青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姐姐和许官人……好像吵嘴了。为了……以后的事。”

“以后？”玄玳心里咯噔一下。

“嗯。”小青低下头，揪着衣角，“姐姐想跟许官人长相厮守，生娃过日子……可是，人妖有别，天道不认……哪有那么简单。”她的声音里带着迷茫和一点怕，“许官人是好人，可他毕竟是凡人，会老，会死……姐姐她……”

玄玳懂了。白素贞和许仙的难题，像面镜子，照出了他和小青之间那条看不见却实实在在的鸿沟。

他来自现代，对跨物种恋爱的接受度杠杠的。但他现在顶号在南宋，是个（冒牌）道士，而她是妖。世俗不容，天道估计也不爽。更要命的是，他是被系统丢进来刷任务的，他的“以后”在哪儿？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情劫”副本。

“喂，”小青忽然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带着点倔和试探，“假道士，你说……人和妖，真就不能在一块吗？”

玄玳看着她眼里那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心里又软又疼。他想说“能”，想吹牛逼说“爷不在乎”，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在一块……然后呢？看你永远十八，看我变成糟老头子？还是等我嗝屁了，你一个人哭唧唧几百年？”

小青的眼神瞬间暗下去，像被针扎了，猛地扭开头：“谁要跟你在一块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就随便问问！”

她站起身就要走。

玄玳一把拉住她手腕。她的手冰凉。

“我也没说要跟你在一块啊？”他故意用痞里痞气的调调掩盖心里的翻江倒海，“我就是理性分析一下客观困难嘛！你这暴脾气……不过，”他顿了顿，看着她的侧脸，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点罕见的认真，“要是……我是说万一，真有那么一天，我觉得吧，快乐一天赚一天，管他明天是末日还是星期一。至少……在一块的时候，得是真心换真心，对吧？”

小青身子微微一僵，没回头，也没甩开他的手。

夕阳彻底沉下山，暮色糊了一脸。

远处金山寺的钟声隐隐约约传过来，一下一下，敲得人心慌。

小青轻轻抽回手，声音有点哑：“我得回去了。姐姐该着急了。”

她走了几步，又停住，没回头，轻声说：“假道士，你……别死。”

玄玳看着她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心里空了一块。

他知道，有些窗户纸，看着没捅，其实已经漏风了。有些问题，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之后几天，小青变得有点阴晴不定。有时会跑来跟他嘻嘻哈哈，像啥也没发生；有时又故意躲着他，对他爱答不理。

玄玳懂她的纠结和怕，因为他自己也一样。他一边没出息地贪恋着跟她在一起的快落，一边被现实和未来的压力摁在地上摩擦。

他甚至偷偷问系统：“系统大佬，我跟妖搞对象……算通关吗？不会最后搞个法海出来把我当副本刷了吧？”

系统冷漠回复：【情之所至，不分物种。体验、领悟、超脱。宿主请自行参透。】

“参透个锤子……”玄玳苦笑。

这天夜里，月亮挺亮。玄玳心里憋得慌，一个人溜达到西湖边喝闷酒。

正喝着，忽然听见不远处有打斗声和女人的怒骂！他心头一紧，循声跑去，只见小青正跟一个穿着黑袍、长得随心所欲的妖物干架！那妖物似乎垂涎小青的美貌和修为，下手贼黑！

小青明显有点吃力，裙子被划破了好几处。

“操！”玄玳骂了一句，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他没蓝条没技能，只能捡起地上的板砖树枝，用最赖皮的打法骚扰那妖物，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输出：“哪来的丑逼！敢动你道爷罩的人！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违章建筑的脸！”

他的突然出现搅乱了妖物的节奏。小青抓住空档，一招逼退妖物。

那妖物见占不到便宜，骂骂咧咧地撤了。

小青喘着气，看着挡在她前面、虽然狼狈但眼神贼凶的玄玳，看着他手里还死死攥着的半块板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圈却红了。

“傻子……”她轻声说。

玄玳扔掉板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破掉的裙子和胳膊上的伤，眉头拧成疙瘩：“疼不？”

小青摇摇头。

月光底下，俩人静静对视。刚经历完生死时速，某种一直压着的情感终于绷不住了。

玄玳伸出手，轻轻把她颊边的一缕乱发别到耳后，声音沙哑：“青儿……我……”

小青忽然踮起脚尖，用冰凉还带着点酒气的嘴唇，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这是一个掺着酒味、血腥气和眼泪的吻，笨拙，但真得要命。

亲完，小青把脑袋埋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假道士……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咋整？”

玄玳紧紧搂住她，感觉她微微发抖的身子，心里百味杂陈，最后所有情绪都化成一声叹和一句承诺：“凉拌……还能咋整？喜欢就喜欢了呗。大不了……以后你拆塔，我扛伤。你输出，我喊666。”

小青在他怀里破涕为笑，用力捶了他一下：“谁要拆塔了！”

俩人抱在一块儿，浸在西湖的月光里，暂时忘了人妖有别，忘了天道规矩，只剩下对方的心跳和体温。

然而，他俩都门儿清，这糖底下藏着玻璃渣。金山寺的钟声，好像又在远处阴魂不散地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