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巅,坐落着一处小村。
而其中一个茅屋,既在村中,又在村外。
传言,茅屋的主人......
那一日,程浩本在院中撒花种草。
程黄升提着二两酒袋,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儿子的小院。
“父亲。”程浩说着,眼中是一种超越同龄孩子的成熟。
“嗯。”程黄升应了下来,在宽敞却甚是简陋的小院子里,程黄升最喜欢的,是那一张坚实可靠的石桌。
“摆几小菜来,今日,咱爷俩喝上一口。”程黄升吩咐道,一面,将酒袋放上了石桌。
“是。”程浩答应道,从房间里拿出了两个洗净的小杯。“父亲稍等,我进厨房里片刻便来。”
落座在桌前,程黄升满意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程浩携两小菜碟出来,其中一盘是油酥的花生米,而另外一盘,则是新煮的毛豆角。
“有准备?今日,你这里莫非有其他来客?”程黄升有些诧异。
“呵呵。”程浩笑道。“哪里,乃是小子这两日自己馋了嘴来,今日,本也想着是找人来一同小酌。”
“可找到?”程父问道,脸上流露一丝好奇。
“不曾。”程浩答道,脸上是一如既往的轻松淡然。“思来想去,这村子里,好饮的人毕竟不多。”
程父满意地点点头。
程浩的回答,是对他的心意的。
在这个村子里,什么都好,唯有一点,就是作为老酒鬼的程黄升,找了二十年,也未曾找着一个称心如意的酒伴。
“摆酒。”程父说道,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来,深深浅浅的沟壑,在程父的脸上昭示着岁月的痕迹。
程浩明白,每当程父的两只眼睛眯出一条缝隙的时候,便是程父心中有所重大考量的时刻。
而这就意味着,今天,这位相处将近十八年的养父,将要和自己说的话,一定是经过了事前的打磨,并且,很有可能包含着程父的某一种用心。
程浩如往常一般为父亲弯腰倒酒,先是填满了父亲的酒盅,后又倒满了自己的小杯。
二人一杯小酒下肚,暖了肠胃,程父便首开了话头。
“十余年前,我在姚水河畔捡你,你可记得,当时当日,你告诉我的什么?”
“说了什么?”程浩笑着问道,起筷夹菜面不改色,心中,却是无声地咯噔了一下,
“呵呵。”两粒香酥的花生米入肚,程父津津有味地开始了回味,“我还记得,三岁的你,衣衫褴褛,站在姚水河畔,望着我......”
程浩俯首为程父添酒,避免了直面程父的双眼。
“然后,你说,当时你怎么说的来着?”程父拉近了距离,笑呵呵地说道。“哦,我想起了,那日,你说,你来自一个什么异界......”
气氛,微微的凝固,很久不曾唤起的异样思绪,唤醒在了程浩的脑海。
两世为人,片刻的功夫,十几种应答方法在程浩的心头闪过。
最终,程浩选择了,暂时性的沉默。
他必须知晓,程黄升提起当年的事情,用意何在。
“以往,我从未相信过你的那番话语。”程父说道,眼神渐渐变得严肃。“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的小孩子,来自一个谁都没有去过的地方?”
“是吗?那现在呢?”程浩苦笑,心中满是复杂的滋味。
一个人,在全新的世界,孤独到连自己都怀疑自己的过去。
“可就是前两天,有那么一个时候,我又去到姚水的河畔......”
程父说着,拿出了一个满身滑溜溜的透明瓶子,打开它,从中取出了一张用细细的红绳栓好的苍白色小纸,递给了程浩。
“再然后,我便明白,你的家乡,是真实的存在。”
巴掌大的纸张展开。
密密麻麻的,是满三行的小黑字体:
“归来吧,游子!归来吧,游子!你已走失太久,母亲在想念你,母亲在想念你!”
第一句话,程浩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印刷纸张熟悉的手感,仿若触电一般,让程浩不由得全身一震。
“上帝和阿拉死在同一天,佛祖和冥王也未曾逃过这劫难,灭世的浪潮已经开启,圣贤的预言埋藏在圣地。”
第二句话,程浩不由得撇起了嘴角。
“落款人:在遥远地球的我。收信人,在遥远星球的你。”
程浩沉默。
穿越,是程浩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离奇的事情。
程浩花了十五年的时间,让自己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而这封书信,则像是一道微光,闪闪烁烁,飘忽离奇,却又恰巧打在了程浩的那一分思乡的情感之上。
“老程,这封书信,你是在哪里捡到了?”程浩问道,心中不得不把此事提上了日程。。
“姚水河边,离你蹦出来的那个地方,十几米远吧。”程父点上了一根烟枪,平淡地看着此子。“怎么,能认下来此人的笔记?”
程浩皱起了眉头。
“不能认全。”程浩说道。“只能说,这一封书信,可能的确是从我的家乡所寄来的。”
“寄给你的?”
“不是。”程浩摇了摇头,很显然,信中的内容,他实在是很难认下。
“嗨,白忙活了。”程父说着,笑笑。“还以为,找着你妈了呢。”
程浩苦笑。
不过,话说回来,老程家三个人,一个父亲程黄升,一个养子程浩,一个生女程潇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哪怕是真要找家去了,我也得先给您老找一个着落啊。”程浩饮了一盅,只觉这酒九曲回肠。“再者,某种意义上讲,我来到这个世界,其实,大概也是因为,在过去的那个世界,实在是容不下我了吧。”
“不用你着落,这十五年,老夫自认收养你全是出于老夫的本愿,并不图你之半分的回报。”程父望着程浩,唯有说完这一句话,程父才堪举起了酒杯。“再者,这十五年里,你对这个家的帮助,并不比这个家对你的少。”
“恩情呐!”程浩感叹道。“人与人之间,若只看损益之来往,那么,父母拳拳之意,正官爱民如子,士兵战死沙场,孟姜女千里寻夫,又该放在哪里呢?”
放在黄土里,致那些该死的善意。
程浩听见,自己心中,一个声音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