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尹家村探秘，妖力源核。

炎凉城外闹妖魔，屠灭尹家村，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城内的人已经很少提起这个谈资。

伯爵府里，更只有尹严一人耿耿于怀。

但他从不对人诉说自己的感受，只是默默练功，一心想要活下去，变得强大。

嘘字功平肝气，呵字功补心气，呼字功培脾气，呬字功补肺气，吹字功补肾气，嘻字功理三焦。

简简单单六字诀，他一日不辍，千百遍地重复，筋骨和五脏日益强健，内劲也渐渐强大。

“四两拨千斤”“上房揭瓦”这样的说法，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炼体四层境的能耐。

他从花圃里拣出一颗小石子，屈指一弹，准确地射断了十米开外一根二指粗的树枝。

馒头大的石灰石，被他一把捏碎，继而碾成粉末，锋利的石块棱角，只在其手掌上留下浅浅的印痕，迅速消失还原。

二十米高的参天大树，他一跃就能到顶，像瞭望员一样，看遍半城风景。

遥远的地平线上，城墙才不过十几米高，西城门几里之外，就是已经荒废的尹家村。

此时没有一丝风，雪花直直地飘下来，一团接一团，连成一条条竖直的白线。

后院雪地里出现一道鲜艳的倩影，朱红色的长裙随着那人轻盈的脚步，快速打开、合拢，仙飘飘一路蹿到前院，来到厨房门前。

她手里握着刀，东张西望，在找某人。

尹严从树冠上跳下，嗖的一下出现在张胜雄背后，把她吓了一跳。

这一回眸和娇嗔，楚楚动人。

两三个月没见，少女变样了。

她长高了，身姿更加挺拔，雪白的面颊上还抹了淡雅的胭脂，樱桃小口红艳欲滴，尽管并未完全遮掩住一脸的稚气，也还是增添了几分绝代风华。

她一拳锤在他胸口上，“好你个尹特快，要吓死师傅啊！”说着，把刀一举，刀鞘横在他脖颈上，鼓起腮帮子一瞪眼，转而嫣然一笑。

“干吗不说话？这么长时间，有没有荒废功夫？过年净偷懒了吧？”

“一天都不敢懈怠。小师傅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什么小师傅？都说了多少遍了！嘿，跟你说，年一过完，我爹就带着大哥二哥进京了，面见宰相大人。这下没人管我了，跟我走，出城去！”

他们不坐马车，怕大管家、二管家知道，也不走正门，而是在大树的掩护下跃过墙头，跳了出去。

“小师傅想去哪里玩？”

“我想去尹家村看看，你带路。”

“那里什么都不剩了，有什么好看的？”尹严脑中浮现出事发之后，回村见到的惨状，连父母和弟弟的尸首都没找到，因为所有一切，都破碎得无法辨认。

“你没听说啊？最近出现一批江湖人，一窝蜂往尹家村钻，好像是要找什么和妖魔有关的东西，咱们去看看热闹。”

张胜雄一路叽叽喳喳，兴奋不已，说了许多春节期间的见闻和趣事。

说她跟着家人把城里有意思的地方全都逛了个遍，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民俗活动，还说家里日日大摆宴席，歌舞升平，宾客络绎不绝，吃喝无度，如何热闹但不好玩。

尹严听着，间歇性地点头，作为府里的一名厨工，主子们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哪有他不知道的。

张胜雄对守城卫兵亮出伯爵府的令牌，两人就大摇大摆地出去了，直往西去。

远远的，刚看见尹家村口的木头牌坊，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地上有大片七零八碎的脚印，踩碎了白雪，露出丑陋的黑泥，并且有着明显的打斗痕迹，一直向村里延伸。

二人对视一眼，从牌坊下面穿过，小心往里走。

零零散散的衣物碎片和各种物品沿途洒落，引起了他们极大的兴趣。

“这有个小瓶子，‘毒——奶——粉’，是什么？”

尹严瞧了瞧张胜雄手里的小绿瓶，贴着“毒奶粉”三字标签，猜测道：“大概是江洋大盗用的一种毒药吧！你最好扔了。”

“不，我要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发现雪里插着两张写满字的纸，尹严捡起来一看，竟是朝廷发的官票，一张五百两，一共一千两。

这钱说不上雪中送炭，可也是他非常需要的。

炼体汤（炼体精）一贯钱一副，自制只要半贯，一年尚且要花费近两百贯。到了下一期，通脉汤的价格就要五六两银子了，也要天天吃，一年两千两左右。

而那时，肯定没法再薅爵爷的羊毛了。

按他估算的进度，大约再有一年出头，自己就该进入通脉期了。届时，小姐顶多到炼体四层，爵爷或许还不到二层。

通脉汤只能自己花钱买了，正巧，想吃冰，下冰雹。

“你捡人家银票干什么？”张胜雄见他把银票往袖口里揣，眉头一皱，嫌弃地质问道，“这跟偷有什么分别？丢不丢人？”

他用视线指指她手里的毒奶粉瓶子，“小师傅，这就五十步笑百步了。钱对你不算什么，可我不是你。再说，扔在这儿，迟早也要被别人捡走。”

气氛尴尬了一会儿，她脸颊绯红，心噗噗跳，突然有了种做贼的感觉，居然有点刺激。

“那——我劝你早点把银票兑换成现银，父亲说朝局可能要动荡了，以后银票越来越不值钱。”

“知道了，谢小师傅提醒！”

又往前走，一道刺眼的亮光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二人跑过去一看，是一具尸体，手里握着一把明亮如镜的钢刀，刀型弯曲、细长，弧线美轮美奂，刃部还有一道波浪形的淬火花纹，美得像艺术品。

张胜雄被尸体吓着了，下意识躲进尹严的怀里，不敢去看。

“小师傅……小姐，小姐……”尹严不怕尸体，却被她的举动吓着了，僵直不敢动，慌了神。

张胜雄反应过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短短片刻，但在两人心里，不像白驹过隙，却像天长地久。

两人连忙分开。

“这件事，不许再提，更不许……说出去！”

“小姐，什么事也没有过，我都已经忘了。”

她红着脸傻笑，“对对，徒儿聪明，什么都没发生！”

他从尸体手中取下那刀，两脚一拨，用厚厚的积雪把尸体掩埋。

她眼不见死人，心就没那么恐惧了。

“你看，上面刻了两个字——野豕。哦——这是把杀猪刀啊！这么漂亮，用来杀猪，可惜了。”

她拿过来一看，心叹：“笨蛋！”

而后半闭双眼，用低沉而鄙夷的声音，慢悠悠地说：“这种刀型叫‘打刀’，来自东洋，上面刻的是铸造人的名号。‘野豕’，我好像听说过。噢——”她想起此人大名，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那位做了一辈子宝刀的民族英雄！这是把宝刀啊！”

她讲起铸刀大师野豕居士的故事，说这人一生铸造了一百把削铁如泥、斩妖除魔的宝刀，还帮助太祖皇帝开创了大虞皇朝。

后来放下屠刀，三皈五戒之后，自号“野豕”，寓意：“什么英雄，不过猪狗之辈耳。”

其原名早被历史遗忘，只有这个粗鄙不堪的别号流传了几百年。

“这样啊！那这具尸体一定不简单，小师傅，你还是把人家的刀……”尹严正说着，抬头就看见张胜雄把刀上的血迹擦干净了，插进刀鞘里，别在腰上。

“你刚才不是说，这和偷……”

“宝刀诶！千金难求的，碰上了就是有缘。嗯——”她盯着他看了很久，若有所思，忽然脸红起来，把刀取下，递了过去，柔声说，“给你吧！”

“给我？你不是很喜欢吗？”

“哎呀，你拿着防身吧！我手里不是有刀嘛！我堂堂伯爵府，还会缺宝刀吗？我想要的时候，叫爹买就是了。”

尹严接过刀来，将精美的刀鞘抚摸一番，心头另有一番滋味。

“小师傅，此地不宜久留，回吧！”他言外之意是，尸体都出现了，再往里钻就是傻。

十四五岁，好胜又倔强的叛逆少女可不这么想。强大的好奇心，加上憋了几个月的烦闷情绪，战胜了理智。

越危险，越刺激！

她犹豫了挺长时间，说：“说不定，他们已经打完了，人都走了。我们正好看看他们掉了些什么，小心点就是。”

尹严争辩不过，他们继续往村里走，路过一幢又一幢残败腐朽的村屋，一年前妖魔来袭的恐怖景象可想而知。

左转右转，路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每隔几步就有一具两具，都是新鲜的。

尹严传授经验说，六字诀还有定心神的功效。

于是张胜雄深深纳气，一吹、二呼、三嘻、四呵、五嘘、六呬，按顺序做了一遍，果然没起初那么怕了，胆大起来。

渐渐的，一阵乒乒乓乓，短兵相接之声，从村子深处传来。

“谭老大，这才刚进村儿，啥都还没见着，大家就动起手来，哥几个也未免太不讲江湖礼数了吧？”

“元堂主也是因为打不过，才跟我讲礼数，不是吗？即便不为争抢妖力源核，你我两派相遇，总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好鸟，哪来那么多规矩可讲？”

“嗐——谭老大说我打不过，元某也无可辩驳，怎奈手下都是一帮酒囊饭袋？更何况，昔日妖火奇袭村寨，已过去整整一年有余，源核仍在此处的希望微乎其微。如此，我也不跟你争了，还望谭老大给个面子，我这便带人离去。”

“元堂主莫急着走，要搜寻妖力源核，还得靠你手上的那件宝贝。元堂主不妨先将此宝借鄙人一用，再走不迟。”

“你知道我有八方魔镜？看来，今日你我相遇并非偶然，狗日的是早有算计，暗中跟来，特意杀人夺宝的啊！”

尹严和张胜雄躲在一幢残破的村屋后面，半蹲在猪圈矮墙之下，露出两双好奇的大眼，看见不远处，两帮人正做口舌之争。

一边死得还剩十个人，另一边则只有三个。

可显然，那三个人的气势，凌驾于对方十人之上。

三人中，那位谭老大青壮如牛，那不知什么帮派的元堂主，则是个瘦老头。

两帮人所僵持的地点，正是尹严家的遗址。

“徒儿，妖力源核是什么，你听过吗？”

尹严脑中，往事浮现，暗忖：“听这帮人话中的意思，源核就来源于去年奇袭我们村的妖火，该不会和我在伯爵府见到的小火球有什么关联吧？难道那就是所谓的源核，飘了二十里，飘到……”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跳，赶紧对张胜雄说：“嘘——千万别出声！”